第六章
“啪”一声，沈觅用力掌了案桌，她眼睑飘红，据理力争：“好！若说到契，这契她们可有得谈？又有几人是自愿选择为奴？若是为奴，是否就失了为人的资格！你……”
“沈小姐！”
孟州提高声量打断，他也恼了：“她卖身，我买身，又不是一同搭伙做生意，何故要顾她！”孟州拂拂衣袖起了身，他敷衍拘了个礼说道：“若有何意见，请先和沈大人说罢！孟州先行告退！”话音刚落，那庞大身躯头也不回的离去。
沈觅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是了，她该明白的，这儿不是讲人权的时代，她那套现代的理论在这儿就是天方夜谭，就是那帮权贵手中的笑柄。本以为县令之女的身份还能有些地位，自以为救了青楼的姑娘便算是无敌，结果这鄙视链却是环环相扣，大蛇吞小蛇，自有为沈觅量身定做的封建与所谓道义，她又何尝不是被束缚着！
“小姐……”春儿忧虑上前，沈觅立刻松手挤出个笑，“没事，我先与爹爹说吧，做生意有些难处也是常事。”说着，她伸手扶了扶春儿散落的发丝，不想让这单纯的孩子为她胡乱操心，她找了个借口：“快去帮我督着午膳，省得厨子又给我量放少了。”春儿闻言不疑有他，转身踏着步子离开。
堂内霎时就剩了沈觅一人，也懒得顾坐姿了，她随意把脚一盘，痞气地坐着。四周一片清寂，沈觅终于不再忍着嗓子眼的那股腥意，开始止不住地咳嗽。她捂着嘴，咳得弯了腰，几乎要讲五脏六腑都呕出来。过了半晌好转，她挪开手，掌中有些带着血丝的唾沫。
许是方才肆意动气伤了身，沈觅无奈抽出手绢拭拭手和嘴角。不应该急着刺激他的，她想到。这儿的规矩和想法同未来天差地别，应该忍着见机行事、对症下药，只能吃一堑长一智了。
还在思索着对策，屋梁上突传些动静，沈觅刚抬头就见那霁蓝身影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正堂中央。她讶异一秒，随即扯出个笑：“何时来的？”
肖樾行挎剑抱胸，许是顶上热，有些碎发贴在利落又英气的眉目上，扑面而来的就是充满朝气的少年感。他仰头，傲气满满：“开始便在了。”
沈觅诚恳地鼓掌捧场：“我都没发觉！不愧是我师父。”肖樾行侧过头，冷哼一声：“那是自然。”
看着少年不知是热红还是得意红的耳尖，沈觅觉着有些摸出了和这“狗崽”的相处之道。
“那你呢”，沈觅突然开口，“那你可有失望？要利用的人不过是个弱势女子。”
沈觅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赖在那椅上，但嘴里说出的话却让肖樾行觉得这般不相配。他皱紧眉，不知何处的气让他瞪了眼那托着腮帮的女人。沈觅不怕他瞪，嘴角依旧噙着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肖樾行最讨厌让他摸不透的人，他涌出股求知欲。思索后，他大步向前站定在沈觅跟前，依旧抱着他的宝贝剑，俯视着沈觅说道：“你若是求我，我倒不是不能帮你。”
沈觅来了兴致，她眼里放光立刻探过身，脸像是要直直朝肖樾行的脑袋撞去。
“哦？如何帮我？”她是真觉得有趣，但并不是对少年寄予厚望，纯粹是觉得新奇，当初对她退避三舍的美人儿竟主动来撩拨。
食色性也，沈觅一俗人也不过如此。
香气扑来，肖樾行立刻绷着脸避开，他清清嗓道：“我可兼任你护卫，有我这等人在你身侧，想必旁人不敢再随意动你。但是，你必须得帮我寻回记忆……正、正如你说的，这只是彻底的利用！”
这提议沈觅属实没想到，她指着自己再三确认：“你要保护我吗？”对上沈觅发亮的眼神，肖樾行不自觉又仰身退了步，“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沈觅笑了：“谢谢，你真温柔。”
明明是夸赞，肖樾行听见却急得要跳起来，他竖着眉嚷道：“我不是白干的！你得助我寻回记忆！”
“好好好，依你”，沈觅笑意未减，来这保守又传统的年代，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肖樾行这般的活宝。虽然她这世的身子不过十九，但却有着二十七的里子，因此看肖樾行这略显幼稚的举动并不觉得厌烦，只觉得可爱。
肖樾行似渴了，拿起沈觅未动过茶一饮而尽，他同沈觅一般大剌剌的坐上了另一张软榻椅，问：“那姓孟的，你如何打算？”
沈觅一直盯着他，看少年长了张惊世的漂亮容颜，行为举止却像是刻意的粗鲁豪放，但这屋里没人便由着他去了。见他主动发问，沈觅思索片刻答道：“先同爹爹说吧，但我觉着难有转机。若是不成，只能暂时顺从那孟州，再慢慢打听他的底细，人孰能无过……”
想着想着，沈觅的眼睛眯起，方才弯得像道月牙，此刻却像把镰刀。许是想得入迷，没发现一旁的肖樾行也同她一般，正仔细的观察着她，薄墨灰瞳像是弥了片雾，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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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酉时，沈绍华终于踏进家门。县衙呆了一日，依旧满脸憔悴，没个享福的面相。等候多时的沈觅无声轻叹，然后迎了上去。
“爹爹。”
沈绍华闻言立即抬头露出抹笑，“觅儿，怎么出来了？”沈觅挽着沈绍华进堂用膳，她边走边道：“想和您聊聊……”
刚刚落座，沈绍华就问：“可是孟大人来过了？”沈觅点头，她不想整那些弯弯绕绕，自家人直说便是了。
瞥了眼女儿的神色，沈绍华叹气，转头夹了些菜，片刻说道：“我知你心里不畅快，但昨日的事不过一个时辰便传到了县衙里。堂上大官小官都在，南岳的阮县令也来了。许是你这一接手便大刀阔斧的改革，孟大人脸上挂不住……他毕竟是爹身边的老人了，下头的人也服他，不给他些交代过不去啊……”
好啊！好一个孟州，话里话外满嘴都是“应沈大人之意”，原着这“意”竟是胁来的。
真是怪事，沈觅不服：“爹爹您一县令，横竖看都在他上头，怎能纵容他如此放肆？”沈绍华闻言只是继续低头吃菜，筷子来回几趟，思来想去斟酌道：“觅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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