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和你妈有了你。”
许一寒望着远方,手插在兜里,想到这儿突然就笑出了声。
挺好的。
蓝得发青的天,小团云丝丝拉拉的,棉絮般藕断丝连地扯着。
……她爸许文昌刚刚在监狱挂电话时说的就是这句……从她把他送进局子,他估计就想这样说了。
………畜牲。
高中后,她经常听见这个词。
许一寒觉得自己没把许文昌骂她的话放心上。
但脑子里就是会冒出来这话。
“闭上眼捂住耳朵,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也不用想……”初三转学时,她妈说,“你还小,那些事不是你能考虑的,更何况……我也有责任。”
“………狼心狗肺也不过如此。”
许文昌说。
眼皮跳了下,许一寒手指突然收缩,指尖卡进肉里。
她去摸手机,偶然看见自己手,在抖。
半晌,她站着仰头,隔了很久。
天上的云茫茫一团,像口里扑出的一团气,雾蒙蒙的。
“……你吃饭了吗?”
“吃了。”监狱,玻璃对面,许文昌举着电话回,“你吃没?”
“吃了。”许一寒说。
客套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会儿。
许一寒听见了自己呼吸声。
缓慢地。
呼……
吸……
一张一合,冷水里鱼的鳃。
“婆婆有妈照顾,身体很健康,你不用担心……”
“你妈叫你来的?什么事?”许文昌问。
许一寒直接把爸这个称呼省略了:“……关于房子。”
“………你改名后叫什么名字?”他直接问。
……真的不知道?
还是明知故问。
“………许一寒。”但许一寒还是说。
改名那会儿她还没成年,又急着改,要许文昌同意,没改成姓。
她妈来监狱好多次,许文昌不可能不知道她叫什么。
“………鸿达,”许文昌把眼镜取下来,眼眶湿润,“再叫我一声爸吧。”
许一寒沉默了会儿,又开口:“………妈感冒在医院输液………我来是帮她问房子的事儿,房子已经卖了,买家要翻新装修,你有没有要留的东西?”
许一寒初中,许文昌就给她买了套房。
和她妈离婚后,许文昌还是给她留着,没要过去。
严清之说,房子的事儿解决了,她也不会和许文昌联系了。
“………才几年,连爸都不敢叫了?”许文昌说着看了她会儿,低头拿着眼镜苦笑,“房子的事,交给你妈就好,东西都是给你留的,我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旁边灌木丛窸窸窣窣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钻。
许一寒回过神,脸上有些湿润。
她举手碰了碰,水有棱角似的冰着指头。
许一寒有些恍惚,掏纸的时候,小包纸从包里掉出来,隔了几秒才记起来去捡。
兜里手机震了震。
对面单刀直入:“来KTV吧。”
这人和她差不多大,每次叫她准没好事儿。
“干什么?”许一寒问,“什么时候?”
“下午啊,”阎之之说,“来KTV除了唱歌还有什么…………等等,你声音怎么了?”
“估计是嗓子干,”许一寒说,“今天没怎么喝水。”
阎之之是她闺蜜。
初中同学。
“你别唬我。”阎之之说,“操。”
“你上午说了帮你妈探监……是不是因为你爸?我跟你说啊,他的话没必要放心上,你送他进监狱那叫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他让我叫他爸。”许一寒笑了笑,“一边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一边逼我叫他爸。”
“神经病,”阎之之说,“他干了那些破事儿,他真关心你就不会提出这要求。”
许一寒说:“我从没觉得他有多关心我。”
“我就是心里堵得慌,”许一寒过了会,说,“………我以为自己放下了。”
“其实没有?”阎之之问。
许一寒应了声,站起身。
“我懂了,”阎之之叹了口气,“你现在就得好好玩玩,排解一下闷气,来万达这边商场,二楼KTV,我为你呐喊。”
“你算盘珠子蹦我脸上了,”许一寒笑了会儿说,“……我下午有事,不一定能来。”
“几点?”阎之之问。
“四点,得去交资料。”
她是班委,这周轮到她值周。
“来得及,”阎之之说,“我们两点开始呢。”
“今天我朋友生日,人少了我怕她伤心。”
“就上次一起吃饭那女生?”许一寒问,“你们怎么样?”
“你说呢,我都和她一起过生日了。”
阎之之说。
“不错啊,这么快,”许一寒笑了笑,“她朋友要来吗?来几个?”
“什么朋友,加上你才三个。你知道她性格比较i。”阎之之说,“……你过来我刚好和她介绍你,你们还没正式认识吧?”
许一寒说:“提前把定的包厢号发我。”
“好嘞,”阎之之说,“我给你截图。”
许一寒笑了笑,挂电话功夫刚巧弹出来一条信息。
【你真是个畜牲。】
陌生手机号。
四周没人,风刮过灌木丛,飒飒地响。
许一寒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儿,把手机开了静音,又把这号加入了黑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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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许一寒到商场饰品店买了个发箍才到KTV。
“406号。”前台说。
许一寒道了声谢,挎着包往里走,刚推开门,就听到阎之之叫声。
“终于来了,”阎之之穿着长裙,两腿敞着弯腰去扯过来桌上东西,“我还特意给你买了卤味,鸡爪藕片鸭脖……”
“璃子,”阎之之说,“之前和你提过,这我闺蜜,许一寒。”
“你好,”许一寒笑,拿出包里的礼物盒,“生日快乐,给你的礼物。”
阎之之朋友接过来,连连道谢。
包厢里,光线混浊混沌。
“你们来了多久了?”许一寒一边点歌一边说。
“有一会儿了,”阎之之朋友跟阎之之唱歌,听到这句回,“我借别人滑板,就提前来了。”
唱的英文歌,阎之之唱了几句撂下话筒去吃东西。
阎之之朋友点了下一首歌,继续唱。
三个人就这样轮着唱了几盘,时不时聊些X大表白墙上的离谱瓜:土木专业学生一宿舍聚团闝倡被警察当场抓到了、谁谁在表白墙匿名找异性谈恋爱、哪家火锅店新开业优惠………
几个话题聊下来,许一寒和阎之之朋友都熟了不少。
“还是竹园宿舍那瓜最炸裂,”阎之之说,“都差点上热搜了。”
许一寒拿杯子喝啤酒的功夫看了眼时间。
“………你多久走?”阎之之给她俩都插了块西瓜。
“三点。”许一寒说,“赶过去还得要点时间,总不能卡点到。”
阎之之说:“那快了。”
许一寒在KTV里待到两点五十就出来了。
她妈给她打了个电话。
“………妈?”走出KTV,她喂了声说。
“你爸怎么说?”她妈问。
“他说他没什么要拿的………对我……”
许一寒说着给阎之之发了个消息:我先回学校了。
“………还是那些话。”她说。
“………他毕竟是你爸。”对面说,“至少他小时候是真心对你好。”
她妈每次说这些,许一寒都会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见她难堪。
商场里开了空调,门窗关着,直闷得慌。
但很亮,亮得晃眼。
商场放的纯音乐,钢琴音,声音不大,缓慢温吞的,像是人疲疲沓沓地抬起眼皮,打了个盹儿。
“………嗯,我知道。”她沉默了会儿说。
许文昌给她报过班,学泰拳和自由搏击,还请了一对一女私教。
“你就该学点拳击,”许文昌那会儿下班总是去拳击馆接她,“碰到二流子能防几下,不至于被动。”
“万一真被欺负了,也能咬别人一口。”
也是许文昌天天督促,她对抗性运动玩得很好,肘击和裸绞经常撂倒其他男教练。
“你…………”
许一寒回神。
她妈到底没说什么:“……别把他话放心上,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她转过身,背倚着栏杆,裙子压出道褶皱:“妈,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输了液好多了,声音听着都正常了,不哑了,”她妈说,“……我在网上给你买了几件外套,别像我一样感冒了啊。”
许一寒穿衣风格承袭她妈,买的衣服多是衬衫、半身裙、长裤。
但许一寒穿裙子少,她觉得裙子没裤子舒适随意。
“你也是,”许一寒笑,“注意身体,小心别又感冒了。”
“马上要做饭了,挂了啊。”她妈说。
许一寒低头把手机揣兜里,恍恍惚惚的,都不知道一个小孩从哪儿突然蹿出来,撞她身上。
她顺手扶了下。
“……谢谢。”小孩看着她,道了谢。
“没事。”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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