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渐晚，明月当空，莹白的月光在窗下落了一地，无灯却亮。
清风顺着窗沿徐徐潜进，掀起桌案上平铺着的纸页，坐在案前的人随之抬手展平，压上了镇纸，又起身关上窗，晃动的春风连同月光一起被关在门外。
几盏烛火点亮，摇曳的火光忽得照进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隐隐掩住眼底的凝重。
卫琅借着烛光，又将面前已经写好的李君和想要的人物关系图看了又看。
上面大概分为三个派别——钟书誉、赵译和零散江湖势力。
钟书誉一党的官员所牵扯众多，这点皇帝心中绝对清楚，此外，她既然想到对赵译下手，也肯定只要宁国公虽然表面上同钟书誉交好，但私底下自己有着不小的人脉与野心。
但照他观察，宁国公的势力能够起来完全是因为女皇帝之前病弱且势微，因此不少宗亲或如宁国公这般手里有儿子的人就开始蠢蠢欲动，只不过宁国公手握京都禁军，因此他能够暗中招揽门客强大势力。
但他现在被收走兵权，唯一的儿子更是被握在皇帝手中，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人脉便会如树倒猢狲散个干净。
至于其余的江湖势力……卫琅目光顺着纸页往下看去。
前朝曾大肆围剿江湖流派，将江南地区与京都暗藏的大部分与朝堂瓜葛着的全部扫了个干净，但先帝崩逝得早，仍有余孽尚未被除。
譬如他自己。
卫琅眸光盯着下方的几个人名。
这些人的本家大都在江南地区，留在京都大多成为了门客，实力不够，成不了大气候。
至于这最后一位……
他目光精准落在最下面一个安静的名字上。
要不要引荐给女皇帝呢。
烛火轻晃，荡出他眼底晦暗不明的阴影。
良久，他手腕轻转，还是将那张写着零碎江湖余孽的纸页给撤了下来。
他……还是不信现在的皇帝。
卫琅手指微屈，将纸页折叠放进书柜夹层，随之抬手，烛火倏得泯灭，他步子悠悠朝内室走去，只余桌角一缕袅袅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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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和仰躺在扶手椅上，将卫琅呈上来的东西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要说它无用吧，它也确实把许多人的信息都明明白白写出来了，她只需要安插几个自己人到那些人身边就行。
但若说有用吧，它好似又不那么明朗，所有的东西都想隔雾看花一样隔着一层。
思来想去，李君和认为这是卫琅的问题。
这个死人就没想过好好写。
她东西一撂，目光沉沉地看向外面，眉头紧缩。
秋梨端着药茶走过来，“圣上，春猎回来后您就没好好歇过，再这样下去，身子又要累坏了。”
李君和坐起来，不置可否。
她现在很少会像以前那样累到手指都抬不起来，只是她身体底子比较虚弱，但这还是需要经年累月的养护，休息一两天根本没用，不如不休。
她端起药茶，即将喝下去的时候却停了一瞬。
药茶清淡的药香萦绕鼻尖，因为加了花蜜，闻着也有一点清甜，两者混合在一起的淡淡香气沁人心脾。
她顿了片刻，放下茶碗。
光是闻闻味道，她就仿佛开始手脚无力了。
之前李君和就有些奇怪，原主哪怕身子太差，好歹也养尊处优，怎么能就养出一副走三步喘五步的体质呢？
她原本将一切都归因于冬天恶劣的天气，但转暖之后，她每每感受到自己身体有些好转，就总是突然累上一场，要么就是来个小病。
可她明明从未乱吃过东西，也没有过度劳累。
李君和眸光轻转，看向面前这碗颜色剔透的药茶。
“怎么了？”秋梨眨眨眼睛，也将目光看了过去。
事情还没有论断之前，李君和不想平白无故让人惊慌，她看了眼手边的纸页，轻嗤了声道：“卫琅这个好臣子真是给朕交上了一副不错的作业。”
秋梨见她脸色不悦，立刻眼角也耷拉下来，“圣上，卫侍中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糊弄您了！您还这么看重他干嘛啊？”
确实不是第一次了，但之前那次也不能说是糊弄。
上次满城皆知的皇帝貌美论明显是这位气魄不小的主角给她挖的陷阱，反正她要的效果他都完全做到了，剩下该怎么做全看李君和自己。
但这次就明显有些糊弄。
李君和目光滞在纸张下角的“卫琅”两字上，顿了片刻。
卫琅的笔迹清隽有力，尤其在写自己名字时更是行云流水，尽显潇洒之意，但又极其收敛，并不显其张扬，反而有丝狂得内敛。
字迹如此，文字内容也是如此。
李君和看过卫琅写过的许多文书，都如面前这封一样，内容详实、轻重有序，且每一件事或是请议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人很难觉得他留有一手。
但是这封。
李君和拿起纸页，目光轻垂。
他绝对有所保留。
“今日休沐，你说大部分臣子是会在家休息还是出去赏玩？”她支着头看向秋梨。
秋梨脸上还有温怒，但还是回答，“这奴婢可就不知晓了，每个人性格和想法都不一样。”
“那像卫侍中这样的呢？”
秋梨表情僵硬了一瞬，“像他？”
她扯了扯嘴角，“圣上，您忘了他之前跑丢麟羽卫的事情了吗，他要是想出去，谁又能知道去了哪里呢？哪怕他就是待在家里，或许也钻个密道没影了。”
她开始出主意，“依我看，您就该直接让他住在贞昭殿偏殿，这样既好监视他，又能随时找到人，岂不乐哉？”
现在秋梨在内侍省做得风生水起，身为宫内总管和贞昭殿掌事，她敢保证宫中上下全是忠心不二的自己人，不会有谁再像之前那样没人钻空子。
李君和点点头，“有道理。”
秋梨有点小得意，“是吧。”
但李君和接着摇头，眼里浮上一层意味深长的轻笑，“但诱饵，你只能把他放在鱼多的地方才能钓到更多的东西。”
就像之前那些宗亲和臣子一样，只有他们离皇帝远了，才会露出自己轻浮猖狂的一面。
“备马车。”李君和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换身便装，咱们微服出宫。”
说完，她就要往内室走，绕过桌案的时候却又是一顿。
桌子上放置的药茶已然凉透。
李君和目光落在平静如镜面的药茶上，“带上它。”
一辆木制的马车从宫中侧门缓缓驶出，工部特制的轮子在崎岖不平的石板路上驶过也丝毫没有杂音，雁过无痕般滚过茫茫长街。
李君和下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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