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梁宗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门了,再回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往后。
天气最是恶劣的时刻,雷鸣电闪,风雨愈发喧嚣,林木摇曳残颓,山间鸟兽悲戚呼啸,被裹了一层浓雾的山林多了几分白日未有的寂寥和可怖。
梁宗强站在挡不住雨的房檐下,身上几乎湿透,大颗的雨珠顺着发丝滚落,但因为天然凛冽的气质在上,丝毫不显狼狈。
周锦芹愣了片刻,良久才反应过来该让人先进来。
她侧身让出空间,顺势多问了一嘴:“您这是去哪了?”
梁宗强淡淡道:“山上。”
显然对方没有多说的意思,周锦芹本身也跟他没什么好聊的,索性不再问,只翻了条干毛巾给他。
她嘀咕:“这套房子不是您的吗?怎么还用敲门。”
梁宗强接过毛巾,很平静地开口:“梁明和不防贼都要防我,家里的门锁被他换了不下十次,我没太多时间陪他玩闹,索性由着他去了。”
他随意擦了两下头发,不淌水才往屋内走,他问:“我今晚睡哪间房间?”
“嗯?问我吗?”周锦芹有些意外。
梁宗强看她:“那小子不是说这里都由你做主吗?”
看来是被阿姨打小报告了……
周锦芹叹了口气,莫名觉得有点羞耻:“我跟小明住的次卧……”
这套房只设了两间卧室,也就是说梁宗强要留宿的话只能选择主卧。
他点点头,往主卧的方向走,握上门把手往下按,门锁毫无反应,看来早早被梁明和拒之门外了。
周锦芹对此毫不知情,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梁董,我也不知道钥匙在哪。”
其实早有预料,但不尝试总归是不死心的,梁宗强摇摇头并不介意。
“辛苦了,你早点歇息吧,我今晚在画室休息就好。”
周锦芹记得画室有张躺椅,想着凑合着睡也够用,便没再多寒暄,点点头回房间了。
发烧总是反复的,梁明和夜里又烧了起来,早早就蜷作一团窝在了床上。
等周锦芹重新躺回床上,他耷拉着沉重的眼皮,很自然钻进了她的怀抱。
“梁宗强?”他鼻音有些重。
“嗯。”周锦芹帮他把被子掖了掖,“说是上山去了。”
“哼。”梁明和嗤之以鼻,“他也好意思。”
他将头埋到周锦芹肩颈更深处,声音有些黏糊不清了。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我的爸爸怎么是这么无情的人。”
“记忆里他们的感情很好,可我妈过世才三个月,他就跟别的女人搞在一起了,为了挽留在公众前留下的声誉,愣是强撑到一年后才将自己新的感情公之于众,多虚伪。”
“我也在接受人总是善变的事实,可他假惺惺的样子实在恶心,明明选择重启人生组建新家庭,却还在为所谓的良心和对发妻的眷念过来祭奠我妈,他这样的行为又到底对得起谁?”
也许是声音工作者天然自带力量,他阐述时明明很平静,那丝丝缕缕的烟雾般的嗓音却越过了嘈杂的雷雨直贯入耳,像将抗诉以平静的文字描述出来了似的,依旧有强大的引人共情的力量。
梁明和生了一双同他父亲并不相同的眼睛,那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周总是裹着淡淡的粉,此刻却呈现出极其浓郁的色泽,因为居高不下的体温,因为无以慰藉的彷徨。
在那片粉色中央,蕴着两汪池水,就像裹了晨露的花瓣,似乎轻轻挑拨便能叫那水滴坠落下来。
周锦芹交友甚少,并不太擅长充当安慰方,她讲不出太多感同身受的话,也无法设身处地去批判梁宗强的行为。
她清清楚楚自己的立场在梁明和这方,可她什么都讲不出,最后只将哀叹没入雷雨中,俯身将忽然羸弱的男人拥得更紧了些。
梁明和仰头去吻她的发,又弯起些笑,状似往日那般去哄她开心。
外面雷鸣电闪,凶残的能穿透乌黑的云,将漆黑的夜照射得透亮。
林间枝条随着风雨大肆飘摇,从窗外望去,就好似他们正处在波浪汹涌的巨浪上一般,偶也叫人担忧这“船舱”抵御风险的能力。
大抵梁明和看出了周锦芹的胆怯,他反将她拥入怀里,拍拍背安抚了一阵。
周锦芹窝在他怀里,一双柔和细腻的眼从他胸口探出,望向他,问:“你以前自己在这的时候,会害怕吗?”
夏季的南方宛如进了潮热的雨林,雨水总是连绵不绝,像现在这样的天气并不罕见,照梁明和这样隔三差五往这片跑的总会遇上这样凄厉的时节。
梁明和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很轻地晃了晃:“不会。”
他轻轻笑,声音软和,多了些轻巧的可爱:“因为妈妈在山上。”
雷雨呼啸的深夜,梁明和的体温又往上攀升了不少,这叫周锦芹有些焦灼。
只稍稍犹豫,她便做了要下山就医的决定。
周锦芹的驾照是在离职后考的,她很善学,有固定考核标准的考试自然难不倒她,于是只花了一个月出头便轻松拿到了驾驶证。
可实操并不那么简单,雷雨、深夜、山路,她没法将自己考卷的答案拿到此处作答,毕竟这关乎人命,没多犹豫,她敲响了画室的门。
梁宗强在听到她的请求后,没言语,蹙着眉径直往次卧的方向去了。
梁明和不叫他搀扶,梁宗强冷哼一声:“怎么?你是觉得你老婆那细胳膊细腿能撑得住你?你如果想叫他守活寡就这么任性下去好了。”
梁明和已经病得头晕眼花,加之生病之后胃口不好,在周锦芹拿着各种营养补给菜单的再三询问下也表示只喝得下粥,结果入肚也不过半碗,这会儿更是乏得四肢都无力了。
听到梁宗强的话,梁明和用仅剩的力气思考了片刻,到底还是不挣扎了。
周锦芹在一边辅助着将人送去车里,临行前又放不下团团,三两步跑回房将委屈巴巴蹲坐在门口哀嚎掉小珍珠的小猫一并带走了。
梁宗强透过内后视镜看咪咪喵喵的小猫,突然道:“你俩还真像,小和小时候也这样,上哪都得把他那宝贝仓鼠捎上。”
他音量不大,全被澎湃的雨水吞没了,周锦芹没听清:“嗯?您说什么?”
梁宗强踩下油门,道路两旁的草木光速一般向后退去。
他说:“你不觉得他很傻吗?”
死到临头的时刻,还不忘未解决的恩怨。
周锦芹透过后视镜看向那双有些沧桑的眼,认真道:“不觉得,这应该取决于他需要应对的人,如果对方很讨厌的话,抗拒些不是挺正常的?”
梁宗强险些气笑,他话里有话:“这是我的车。”
意思是,他随时有可能将他们轰下去。
虽然知道他大概率不会如此,但周锦芹还是悻悻闭上了嘴。
梁宗强见状感慨:“要是小明有你一半识相,我跟他的关系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喉腔里的音节压了又压,在抵达乡里的卫生院时,周锦芹还是没忍住反驳:“也许该识相的是您。”
抽过血,医生给梁明和开了几瓶水吊。
梁明和恍恍惚惚躺在病床上,看举着针走来的护士大姐,人倒是清醒了几分。
他问一旁陪诊的周锦芹:“能不能你帮我扎?”
没给周锦芹说话的机会,护士率先拒绝了:“你不知道吗?专业的事要留给专业的人来干,要是谁都能扎针了,还要医生干什么,不如干脆叫容嬷嬷来治你好了。”
说罢,她拿治孩子那招治梁明和,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指使周锦芹抱着他脑袋给眼捂上了。
一针下去,体温有了显著降低,梁明和终于得以睡个好觉。
见药瓶里量还多,周锦芹抽空去了趟厕所洗了把脸,从走廊的窗户望下去,正好看见梁宗强在一楼房檐下赏雨。
鬼使神差的,周锦芹去了一楼。
看到她来,梁宗强没太意外,他抬了抬手里的烟,问她介不介意,周锦芹以摇头作答。
梁宗强点燃烟,说:“我想小和不该一直揪着以前的事不放。”
成缕的烟往上升腾,抵不住一道微风,轻易就四散开来。
几缕烟丝飘进鼻腔,周锦芹不自觉蹙了蹙眉,她很快恢复表情,抬眼看着山顶的位置,淡淡道:“您不也一样。”
倘若他真放得下过往,又怎么会一而再的前往此处。
梁宗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将还未吸上一口的烟伸进雨幕里,任由哗啦啦的雨浇个透灭。
他表情未变,习惯性地一副严肃正经的姿态,哪怕在诉情也显得不近人情:“小和还和小时候一样黏人,以前打针的时候就总往我跟他妈妈怀里钻,哭哭啼啼要奖励要补偿。他调皮捣蛋招人烦,卖萌装乖的时候也确实惹人爱。邻里朋友没有不喜欢他的,寻常人都如此,连接着血缘关系的我又怎么会不这么认为。我时常说他天真,但又着实觉得他可爱的要命,作为父亲我不得不承认一点,一碗水是端不平的,两个孩子里我总是愿意无条件偏袒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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