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陆陆续续进了内苑,天色便已经暗下。行过长长宫道,便见苍松翠柏与百花交相掩映,枝头廊庑缀着的一色宫灯,灿如繁星。
而琼林殿外的席位至大殿前方整齐排列至白玉广场,官员与进士在其间,或是颔首勉励,或是笑语寒暄。
又略等了一阵,圣上驾临主殿前,礼官高声唱喏,百官进士皆整衣正冠恭迎叩拜。待圣上温言勉励,宣恩布德后,钟磬齐鸣,宴席方才开始。
侯府依着胤王席下,女眷席位亦靠着前排,徐氏端坐着,与其他夫人太太们一样,望着那群年轻进士仔细打量,不时交头语评两句。
同时也不乏有年轻的世家公子们频频往侯府女眷席座上望来,看向徐氏右侧的温嘉月,那目光炽热又惊艳。
若是从前,大抵都是为三姑娘来的,如今却是从刚才进宫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与目光都落在她旁边人的身上,彻底将她当作了个透明的。
三姑娘气闷不已,手中的杯子都快被捏碎了。
温嘉月却没管这些,她一直望着对面侯爷的方向,盯着那厢一举一动,等着他回应。
然而月至中天,宴席过半,她依旧没等来半点消息。侯爷那头正与人对饮,恣意畅快,丝毫记不起答应了她什么。
温嘉月身子没好全,头阵阵眩晕,宴席上又实在吵闹,面色也一点点变得苍白起来。
徐氏视线从她面上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安抚道:“放心,侯爷自有分寸,答应你的事不会忘记。”
随后嘱咐身边的婢女:“带二姑娘去那儿花园走走,莫要远了。”
温嘉月确实有些忍不住,起身便随着婢女离了席座。
苑内的花园在主殿后方,正值暮春,园内花团锦簇绿意盎然,又凿广池叠假山,四周亦有好几座闲坐歇息的凉亭。
虽还听得见前头的鹿鸣曲,却已经没有席间的喧闹,变得幽静许多。
温嘉月有些体力不支,倚着坐了一会儿,尽量让自己清醒些。
此时不远处的假山旁,有宫人举着灯笼从那小道上拐来,身后一男一女并肩行来。
女子娉婷袅娜容貌秀丽,眉眼似凝着秋波;男子行于左侧,身量颀长挺拔,玉冠华服,威仪天成。这般款款行来,好似一对佳偶璧人。
女子看向身侧的男子,温声软语:“日前听闻王爷重伤,不知可有好些了?”
男子面容淡淡,并不回话。
女子却有些气恼:“便是那侯府太过狂妄嚣张,竟敢对王爷下手,回去我定要父亲参那永宁候一本!”
男子忽地笑出了声。
便与他一向冷眉沉戾的模样不同,眉眼扬着,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话,又或是觉得开心。
女子见他如此,也愈发弯了眉眼,边说着边小心翼翼凑近了几步。忽地身侧山石跳出来一只黑色蟾蜍,佳人吓到失色,往旁边欲躲,却脚跟一绊,扑在了男子怀里。
清月溶溶,暧昧浅浅。
温嘉月缓缓垂眸收回了目光。
适才宫宴上,不断有人提及祁王与宋家的婚事,想来便是两人。
她无意看着两人私下暧昧相处,便在他们行近前,转过了身子,面朝着那湖面。
福宁重新举了灯,将那蟾蜍踢开了好些距离,然后引着受了惊吓的宋家姑娘回了宴席。
李承钰掸了掸衣袍,随即抬了抬眼,目光从那亭廊里掠过。
夜间起了风,透着些凉意,温嘉月不自觉缩着肩膀,婢女忙将手里的披风给她系上,又替她抚着鬓边被风吹起的碎发。
看着她越发苍白的面色,手愈发冰冷,到底有些不安。
正想让她避一避风,身后忽来了一年轻公子,径直朝着亭中走来,立亭檐下,扶手道:“不知可是侯府的二姑娘?”
他身着进士冠服,但从言行举止便知是哪个世家子弟,才敢这般直言侯府。
若是常日在宫外如此问名,是唐突轻浮,但今日在琼林宴便有些不同了,圣上允许,世家们也乐意在这种场合让子女们互相攀谈了解。
所以眼下人的来意,十分明显了。
男子多望了两眼那芙蕖容颜,越发近了前,想与人面对面说上话。不料步子未上台阶,婢女却走上前先一步挡了他的视线。
“我们姑娘受了风寒,无心与公子相谈,请回吧。”
男子似有些不信,可不待开口,便听见婢女身后果然咳嗽了两声,且听来确实有些难受的样子,男子便不好再逗留。
“抱歉,是我唐突了。”
见人当真走了,婢女转头扶着温嘉月起身: “此处风大,二姑娘不若去前头,避开些凉风。”
温嘉月望了眼前方也没避风的地方,摇了头:“还是回去吧。”
可没走几步,便又走来了一男子搭话,不同适才那人克制,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温嘉月的脸,毫不避讳地打量。
她这次与人面对面撞上,避无可避,便不好再用别的借口拖着,婉言回拒。
可她的话对方仿若没听见,怎么都不愿走,自顾自地直言自己父亲与侯爷相熟,扯一些有的没的,便这般无理绊在身前。
婢女见好好说不成,忙编了祁王就在附近的理由,唬了几句才将人赶走。
徐徐夜风刮着,僻静少人的高台栏前,李承钰面无表情地从那凉亭处缓缓望向宴席间。
福宁把人送走才回来,从侧边的台阶上小跑来回话: “圣上在殿内,王大人、徐大人以及周、林两位大人也随同在侧,多半是为了修补河堤赈灾一事。”
李承钰侧过眸:“去传本王的话,让他们不必替本王去求。”
“王爷......”
先前被永宁侯弹劾,云乐坊近日又出了这么多事,自家王爷被迫掺和进去,已经是惹得圣上大怒,若此次地方监督修河堤与赈灾一职再不争取,怕是轮不到王爷了。
但李承钰全然不在乎,眼底一片幽冷:“你觉得这些东西,能给本王添翼几分?”
福宁不是不明白。他还未跟随王爷时,便知王爷自年少时就是桀骜不羁,狠辣残酷的主儿,如今参与朝政虽收敛了不少,但行事较之胤王全然是两种性格之人。
在不少朝臣的眼里,胤王谦恭孝顺,深得帝心,自家王爷行事恣意,无底线。谁适合安抚民心,不言而喻。
若执意争下去,兴许不见得益,还会适得其反。
可怕就怕再王爷继续这样下去,最后让胤王步步为营夺了权去。
但王爷决定的事情,谁也左右不了。
福宁便没有接话,又回了另一桩事:“适才内监海公公告诉奴才,圣上已经下令将侯府大公子放出去,眼下想必已经回府了。”
进了一趟牢狱,半只脚便踏进了鬼门关,尤其前夜徐家庶子当街死后,那温元昊在牢狱里也不曾好过,若非圣上阻拦,想来人已经没了。
徐家与侯府现在也还不知情。
不过,这般收场,也算是给了他们警告。
福宁觑着面前人的面色,又道:“圣上已经知晓永宁侯见王爷之事。”
李承钰倏地笑了声:“能让他永宁侯跪在本王面前求请,想必还有些别的什么事,是本王不知道的。”
福宁也看出来了:“到底不是亲生的,如此豁出去,确实有些反常。”
只要沈家不再纠缠着要以命抵命,圣上便不会囚禁温元昊,永宁侯便是知道,才一直隐忍着。是以,他大可不必来自家王爷面前假惺惺。
可若说是因徐家死了两个庶子而畏惧愧疚,也不太可能。
当初桑家那样掏心力扶他封侯,他不也说弃就弃,如今待徐家也不见得有多少情分。
但他演这一出戏,到底顺了圣上的意。圣上眼下不愿王爷与胤王争得太过,而王爷又偏不肯妥协,父子俩见面便是剑拔弩张之势,自然想要有人能缓和其中退一步。
可奇怪就奇怪在,永宁侯先前才指认王爷杀人,这一步退得就略显蹊跷。
温嘉月适才只是头隐隐疼着,有些乏,可眼下却觉得身子越发沉重,眼皮发沉,好似随时要晕过去。
“扶我......过去缓一缓。”
婢女却听不见,反而扶着她继续往前:“二姑娘,不能再耽误了。”
温嘉月停在原地,缓过头来看着身前面不改色的婢女,惊觉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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