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伸出自己的舌头,慢条斯理地舔舐着手臂上的血液和碎肉。她和纪采对上了视线,动作一顿:“哎呀,差点忘了,还有一个新同学呢。”
“纪采同学,在上一次的月考中一步登天!仅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她就打败了六百人!”
老师慷慨激昂地说完,啪啪啪地鼓起掌来。底下也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变成骨头架子的杨乐竖起脊椎上的掌骨,像海豹那样拍手。
“纪采同学,有什么学习上的心得吗?和大家分享一下吧?”
老师笑眯眯地走到纪采身边,用血淋淋的左手按住她的肩膀。
浓郁的铁锈味充满了鼻腔,但比这更浓的是老师嘴里喷出的腐臭味,比生蛆的烂肉还要冲。
纪采从没想过世界上居然存在一种气味能够熏得眼睛发疼,生理性的泪水立刻就涌了上来。她脖子往前一伸,灼热的胃酸逆流而上涌出喉咙,“哇”地一下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喷吐出来。
纪采一天没有进食,胃袋里明明应该空空如也。可是她却吐出了一团又一团浓痰一样的软肉,滚落在桌面和她自己身上。
“纪采!!”
零和在她脑子里尖叫,刺得她耳膜突突地跳。
【隐藏规则揭示:你正在经历知识的生长痛。凡事皆有代价,你得到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
半透明的书册自己跳了出来,露出书写着这些文字的那页,暗红色的墨水像是血一样滴下笔画的末梢。
痛吗?好像是有点。冬天的衣服很厚,纪采却能分明地感受到老师的手像是铁钳一样要穿进她的肩胛骨里面。
但更强烈的感觉是冷。老师手臂上流下的鲜血打湿了纪采的半边肩膀,湿冷穿透层层的织物覆盖上她的皮肤。刚刚脱离人体的血液应该是温热的才对,可纪采的半边身体却被冻得发僵。
零和声嘶力竭的叫喊消失了,嗡鸣声悠长地回荡在耳道里。
纪采看见老师手臂上的肉正在往下坠,和鲜血一起淅淅沥沥地往下流淌,化作流动的红。最后老师的左臂只剩下嶙峋的白骨。
鲜红源源不断地浇在自己的半边身体上。红色的血在往下坠,纪采那半边失去知觉的身体好像也在往下坠,寒冷硬生生地把自己这半边身体从自己那里撕裂了。
见纪采木愣愣地盯着她不说话,老师脸上的笑容愈发扩大了:“纪采同学?和我说几句吧?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我没有什么学习心得。”
纪采定定地看着老师,回答她刚才问自己的那个问题:“我只是会做题,所以成绩才好,不代表我学习好。”
真正做题的是零和,她只是个无情的填答案机器。哪来的什么学习心得?
老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不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一样。学习好的不一定会做题,学习不好的也不一定不会做题。”
纪采一脸深沉:“你没进社会,你不懂,等你工作就知道了。”
老师:?
纪采能感觉到自己现在正处于一个很神奇的状态。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她一点都不急,好像潜意识里认为那些东西不那么重要似的。
“我根本就不学习啊,哪来的生长痛,我又不是缺钙。”
纪采盯着桌子上自己呕出来的那些碎肉,它们正像毛毛虫一样蠕动着:“这些又是什么鬼东西?这是我的?我又没得到什么,你凭什么拿我的东西?你抢劫啊?你犯法了你知道吗?”
悬浮在空中的规则书剧烈地震颤起来。它的书页像是接触不良的显示屏,闪烁几下后倏地消失了。
“我也不想和你这种烂人说几句,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的教师资格证是买的吧?”
纪采用还能动弹的右手,对着老师比出自己修长的中指:“教育学和心理学及格没有啊?垃圾。”
“纪——采——!”
女人尖叫起来,整张面孔都因为暴怒而扭曲。皮肉经受不住剧烈的挤压和拉扯,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像是摇落了一整棵桑树上的蚕虫。
她的胸膛猛烈地起伏,肺部扩张得快要爆炸了。扣在纪采肩膀上的骨爪发出令人牙酸的硬物摩擦声,雪白的骨骼像是抽条的树枝那样疯长,指骨的末端比针尖还要锋利。
神经电流在反射弧里游走了一个世纪,纪采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我靠这疯女人不会想刀我吧?!
“你……滋滋……才反应过来吗!”
零和的声音重新出现在耳边。他听上去崩溃极了,音质磨损得像是从老旧收音机播放出来,掺杂着细微的电流声。
“我靠我靠我靠!这什么鬼啊!救一下救一下!救一下啊!”
纪采也崩溃了。
零和的语气非常奇怪:“现在看来你根本不用我救,毕竟你……总之规则已经被你强行修正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反应变慢居然还算是误打误撞……”
已经毫不掩饰杀意的女人抬起了骨爪。她的动作一卡一顿的,空气中像是有无形的丝线缠绕住了她的关节,吊着她的手臂硬生生地偏转了方向,指向教室门口。
她的脸上剥落了一层皮肉,底下纵横的筋络因为愤怒吹气球似的鼓胀着。
女人眼神怨毒地盯着纪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字词:“你给我滚出去罚站!把你的家长叫来!”
纪采从善如流地起身要滚。
“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人背对着纪采,整个身体都在轻微地抖动,像是所有肌肉都在用力地对抗着什么东西:“为什么你能影响规则?”
纪采不知怎么地脑子一抽:“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我们是穿梭在银河的天行者!毁灭!毁灭的未来在等着我们!”
零和:……明明是硅基生物的他第一次感到无法呼吸。
纪采昂首挺胸地离开教室。冷风呼呼地穿廊而过,吹得她发懵的脑袋逐渐清醒。
想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纪采双腿一软。背后坚实的墙壁接住了她,纪采这才没滑到地上去。
“救命救命救命我都干了什么!零和!零和!啊啊啊啊!”
纪采的脑子里回荡着她自己无意义的“啊啊啊”尖叫。
零和抑扬顿挫地诵读:“我们是穿梭在银河的天行者!毁灭!毁灭的未来在等着我们!”
“这不是超级帅气的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零和快活地大笑。
纪采捂脸不是,捂耳朵也不是。她最想捂住的是自己的脑子,零和是在她脑子里面说话。
远处过来了一颗大眼珠子,底下一丛金针菇似的干枯视神经像海浪一样涌动,托着眼球悄无声息地移动。
它停留在沿途每一间教室的窗外,趴在玻璃上观察教室里面的学生,恨不得把自己压扁在玻璃上。它用两根神经在本子上记录文字的时候,眼神兴奋得像是饿了三天的老饕在餐厅里点杀活鱼。
纪采居然在一颗眼球身上看出来了眼神。
刚出来的时候已经吓软了,现在倒省了跪倒两次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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