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月悬中天。
太子府后院僻静的一隅,树影幢幢,只闻夏虫窸窣。
陆绾绾因白日烦心倦目,夜间难以安眠,便屏退了左右,兀自一人在靠近竹韵斋的幽径上散步,欲让夜风吹散些许胸中的郁结。
她方行至墙边假山旁,却见有人正蹲在墙边,鬼鬼祟祟地往墙边凿开的小洞里递什么物什。
陆绾绾黛眉微蹙,小声呵斥道:
“你胆儿也忒大了点,偷东西竟敢偷到太子府来!”
只见那身影骤然一颤,像是被钉在原地,未及绾绾反应过来,那人旋即竟想转身逃跑。
“你再跑一步,我便喊侍卫了,届时你只能惨兮兮地被乱棍打死,尸体再被丢进乱葬岗被野狼啖肉喝血!”
少女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清冷,气势不容置疑。绾绾如今虽身份尴尬,可却也是太子亲自带回且颇为看重的人,就连王嬷嬷都甚是尊她敬她,府中的下人尚不敢明着违逆。
那丫鬟闻言,果真一动不动,她哆哆嗦嗦地转回身来,脑袋耷拉着,被月光衬得愈发可怜。
陆绾绾厉声道:“抬起头来!”
那丫鬟被唬得浑身一颤,忙抬起头来让绾绾看清她的模样。
陆绾绾眼风上下一扫,仔细打量着她。
只见这丫鬟面上灰扑扑的,手上布满薄茧,身上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穿着又是厨房杂役的衣裳,想来并非各位小主身旁贴身伺候的丫鬟,而是厨房煎药的粗使丫鬟。
绾绾缓步上前,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小布包上。
“怀里藏的是何物?”
那丫鬟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道:
“没……没什么……”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忙将小布包往身后藏。
这欲盖弥彰的举动更引人多疑,见那丫鬟不见棺材不落泪,陆绾绾竖起柳眉呵斥她:
“没什么你还把东西往外头送!”
那丫鬟肩膀耸动如筛糠,不停地往后退。
见是个吃软怕硬的,绾绾逼近一步,朝她探出手,语气愈发冷冽:
“拿出来!”
“真的……真的只是一些不值钱的旧物……”,小丫鬟眼眶绯红,委屈地几乎要哭出声来,纤弱的身子皱巴巴得缩成一团。
恰逢夜间巡逻,一排侍卫经过左前方的幽径。看她嘴还是硬,死活不肯吐露半个字。绾绾略一思忖,旋即唤来那群侍卫:
“来人,把她给我押至竹韵斋的正殿!”
侍卫们忙虎步跑来,钳制住那丫鬟的肩,恭敬道:
“诺,小姐。”
半晌,那丫鬟就被押至竹韵斋,她颤颤巍巍地跪于殿中央。而在她身旁不远处还放着一个炭盆,盆中炭块烧得火红,正不停地溅出火星子,滋滋作响。
陆绾绾用铁钳钳起一块骇人的红碳,小步行至她面前,她面罩寒霜,美目森冷如刀,一把攫住她的下颌,冷声威胁道:
“我最后问你一次,布袋里是什么?若你不说,这炭火的滋味可不好受。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不过你这张脸可就不一定保得住了,倘若你相貌尽毁,今后可还怎么见人啊。”
少女的嗓音透着股令人骨冷的寒意,那丫鬟被唬得瞳孔收缩,手脚发冷,眼前这位小姐,平日看起来娇娇弱弱、楚楚可怜,此刻却凶狠的宛如黄泉罗刹。
火星子在眼前迸裂,近在咫尺的灼热彻底击溃了她可怜的心防。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她两股战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磕头如捣蒜,“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求小姐别毁了我的脸……”
陆绾绾厉声道:“说!”
她神色怆然,哭得肝肠寸断:
“奴婢本是膳房中的丫鬟,名唤小菊,因家中老母病重卧床,急需银钱抓药,底下还有个年幼的弟弟嗷嗷待哺。奴婢月钱微薄,实在是没法子了,走投无路之下,这才……”
她颤抖着捧起那个布包,哆嗦地解开,露出里头的物什,舌头像是打了结:
“这、这是奴婢之前克扣下来的……安良娣份例里的助眠药材。奴婢听闻这里头有几味药极为名贵,值、值不少银子……就鬼迷心窍,每次偷偷留下些许,积少成多,想拿出去换点救命钱。奴婢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小姐开恩,饶奴婢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只是药材?没有别的?若是身上还有藏匿之物,待人搜出来,可别怪本小姐无情。”
“没有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奴婢不敢欺瞒小姐。”
她边说边凄声哀求道:
“求小姐别告诉殿下,倘若殿下知晓此事,一定会杀了奴婢的。”
不论前朝后宫又有谁不知陆瑾年的雷霆手段,毕竟能踩着皇子们的尸身,从尸山血海中杀出夺得储君之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罗”,又岂能是何善茬?
绾绾拧眉,瞥了她一眼,语气森然:
“我有话问你,你若乖乖地说实话,我就不告诉殿下,否则……”
听罢,那丫鬟忙膝行至绾绾足边,用手紧紧攥着她的襦裙,焦急道:
“小姐您想问什么,奴婢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哭得情真意切,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倘若平时绾绾兴许会心生怜悯。可王嬷嬷说安良娣一向受宠,她的饮食药膳合该是最为紧要的……
绾绾美眸微眯,眸色暗了一刹,她追问道:
“这药材你是从何时开始收集的?”
小菊忙回道:
“奴婢听太医说,安良娣这药材是附属国上贡的,价值千金,助眠药效极好且几年不坏,遂、遂奴婢一年多前就着手收集了……小姐您今日瞧见的是最后一点,奴婢想着这点偷运出府后就收手了。”
绾绾秀眉紧蹙,暗自腹诽:一年前?
旋即她眸光微微一凝,神思像是被什么扯了下,倏然一个可怖的想法涌入脑海。
她好像记得王嬷嬷说过,一年前安良娣小产,人险些没救回来……
思及此,陆绾绾脸色骤变,斥道:
“克扣主子的药材,已是重罪。你还敢拿去兜售?若不是念在你母病弟弱,又诚心悔改的情况下,本小姐定要将你交由皇兄狠狠惩处,今日便罢了。这东西,本小姐会替你料理了。今日之事,若敢泄露半句,后果你自己清楚。听清楚了吗?”
“是!多谢小姐不杀之恩!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铭记于心。”小菊如蒙大赦,连磕了几个头。
“退下吧。”
“诺。”
小菊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黑夜中。
绾绾蹲下身,指腹轻捻了些药材,她并未声张,只唤来素心,低声吩咐道:
“素心,立时将这药材交至沈太医手中,让他务必查验清楚,此物究竟是何成分,何效用。切记,行事定要隐蔽,莫要让任何人知晓。”
沈辞是绾绾的心腹太医,打小就侍奉她和宁妃,目前他在太子府当差,亦是她最信任的医术精湛且口风极严的太医。
“诺,小姐。”
素心见她神色凝重,遂不再多问,立时领命而去。
翌日黄昏,陆绾绾以身子不爽利为由,求皇兄传沈辞至竹韵斋为她医病。
榻前,沈辞面色沉凝,眉心紧拧,回话声压得极低:
“小姐,此药乍一看确是安神助眠的方子,配伍亦算精妙,其中的确有几味昂贵药材。只是……”
陆绾绾手指一颤,此药果真没那么简单。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面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经在下反复查验,发现其中掺有极微量的‘血枯散’!”
“血枯散?”绾绾背脊猛地绷直,这药名听着便透着一股不祥之感。
“是,”沈辞面色凝重,续道,“此物性极阴寒,短期微量服用只会令人略感体虚乏力,且极不易察觉。但倘若长期服用,会渐渐损耗女子的气血,尤其是有身孕的女子……会使其气血日益亏虚,脉象却因药量微小而显得平稳,太医无法通过脉象察觉异处,日积月累,滴水穿石,极易导致……小产血崩,药石无医!”
闻言,绾绾一刹间遍体生寒。
因她及笄出嫁前,陆瑾年和宁妃俱把她保护得很好,是以她虽身在皇宫,却甚少接触后宫那些污秽不堪的肮脏事。
长期服用……会致使小产,血崩不止!
她眼睫微颤,这哪是简单的克扣贪墨?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谁会如此阴毒,对一个孕妇和未出世的孩子下此毒手?绾绾脑海中瞬间掠过祁墨那张看起来端庄持重的脸……
是她吗?因她尚无子嗣,便也容不得旁人诞下子嗣?
陆绾绾绞紧了手中的丝帕,指尖捏得发白。连沈辞离开也并未注意。
她旋即喊来素心,吩咐道:
“唤王嬷嬷来正殿。”
约莫一刻钟后,王嬷嬷便赶到正殿,桌案旁,茶香盈室,雾气袅袅升起。
王嬷嬷朝陆绾绾福了福身,恭敬道:
“奴婢参见小姐。”
陆绾绾黛眉轻弯,不疾不徐道:
“嬷嬷客气了,坐吧”
说罢,陆绾绾竟是亲自为王嬷嬷斟了盏茶,递予她。
“奴婢愧不敢受。”王嬷嬷忙推拒道,她自是晓得小姐此番唤她前来,定是有要事要问,遂语气温柔地试探道:
“小姐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能为小姐分忧解难是奴婢修来的福气。”
陆绾绾使了个眼色,素心立时会意,她屏退左右,让人阖紧正殿的大门,而后将布袋置于桌上打开,里头的药材顿时显露于人前。
王嬷嬷眸光一闪,陆绾绾捕捉到了她这一抹异色。
她用杯盖轻轻拂去茶沫,轻声问道:“嬷嬷,您认得这药材吗?”
王嬷嬷神色肃穆,思忖片刻,答道:
“小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