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噤若寒蝉。
众臣手持笏板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反应。大理寺卿兰兮坞上前两步跪地,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
“臣,接旨!”
晟德帝无视那些跃跃欲试、有口难言的乌合之众,对着兰兮坞沉声嘱咐着:
“兰卿辛苦,还望卿将手头他案且先放放,全力缉查月国细作,若有眉目,还须尽快呈上。”
“臣,遵旨,定不负圣望!”
随后,晟德帝给一旁的内侍公公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夹着嗓子道:
“圣上旨意,今日还须给靖国公举行国葬,以表哀思。众卿有事启奏,无事——”
御史大夫息壤端着笏板上前两步,义正言辞地打断了他,目不转睛地正视着龙椅上那上位者:
“臣,有事要奏。”
“息卿请讲。”
“恕臣直言,数年辞去,陛下还是这般草率作结。初时,那小卒持和亲婚书诬沈帅叛降,固然,那婚书上的月王印信不假,可陛下不曾推敲,轻信于人,就沈帅叛降之事盖棺定论,因而中了月国之计,近乎折掉嘉陵长公主殿下。沈帅委身污名,以德报怨,换得嘉陵长公主殿下安然归晟,自己却与世长辞。现下沈帅尸骨未寒,您欲封个谥号就此揭过,一如当年待老国公爷那般?沈家上下,世代忠良,而全因陛下错信之过,葬送了大晟栋梁,未免太叫天下人寒心。而今,陛下不加自省,而以国葬欲堵悠悠众口,岂是明君所为?臣——”
大理寺少卿慕容匪迫不及待地打断他:“息壤大人,陛下乃真龙天子,一言一行皆得上苍度化,哪是我等能够置喙的?陛下颁行新政,令我等直抒己见,万不是纵容我等信口雌黄、以下犯上!陛下,臣奏请严惩息壤大人,以正视听!”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晟德帝接连叹了两口气,凛声喝止:
“诸位,这是无事可做了吗?日日领着朝廷俸禄,就是为了来迎合朕,引战同僚的吗?若是诸位过腻了这晟都优渥的日子,大可自请归田,朕,绝不挽留!还有你,息壤,你也算朝中老人了,怎么说话还是这般没有分寸,白白落人话柄。如此,朕便罚你半月俸禄,这半月,你就在府中闭门思过吧,可有异议?”
“臣——”息壤吹胡子瞪眼,满是褶皱的大圆盘子脸胀得绯红,气氛一度剑拔弩张。
内侍公公在台上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暗示着:
“息壤大人莫要不识抬举,还不速速谢恩。”
息壤支起身子欲说还休,方才领命还未归位的大理寺卿兰兮坞一把按住他后颈,和他一起叩拜:
“息壤大人一时转不过弯儿,陛下万要以龙体为重,莫要动怒,臣这就下去对其多加开导,恳请陛下恩准。”
“下去吧。”
“谢陛下隆恩。”兰兮坞起身,将息壤这个牛一般犟性的老顽童,连拖带拽地出了大殿。
国葬虽说仪式繁杂,可晟德帝心里明了,此事多拖无益,随即遣人请了元皇后以及各相皇亲国戚,便率众臣,于大殿之外,主持国葬仪式了。
大殿之外,紫金香炉,燃起了袅袅轻烟。
“早就说沈帅是清白的吧,唉,可惜了,英年早逝。”
“到底世事难料、圣心叵测啊!”
“先前是老国公,现今又是沈帅,悲哉悲哉!”
……
大理寺少卿慕容匪上前几步,高声疾呼:
“既是要瞻仰我朝股肱,为何要将其掩之,岂不失了敬意?”
慕容匪言之凿凿,身后的众臣也渐渐开始颇有微辞。
内侍公公的嗓音愈发尖厉,出言道:
“肃静!肃静!陛下懿旨,还轮不到尔等揣测。月国凶残,泄愤似的虐杀国公爷,将其伤的面目全非。陛下心慈,本不欲告知尔等,是为了让国公爷走得体面,可尔等却是咄咄相逼,该当何罪?”
“陛,陛下恕罪,臣,臣不知如此,臣——”慕容匪自知有罪,猛然屈身,蜷叩在地上,长跪不起,眼神却不时地向着一处瞟去。
晟德帝:“行了,今日国葬为大,大理寺卿又先行离开了,朕没工夫处理你,自行回大理寺反省去,明日再来谢罪!”
“是,陛下。”
慕容匪退下去后,元皇后、敬和四公主亓灵、渔阳王亓烨、湘凝郡主亓湉才陆陆续续地到来,然亓辛被元皇后寻了个由头,锢在了坤和宫,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亓辛方才见一位公公不知在母亲耳边说了什么,母亲尽管神色如常,却是速速随那位公公离去了,说是助父皇主持要事,去去就回。
自己昨日才回归晟都,今日又无甚佳节吉日,除了自己的回归宴,能有什么要事,须得一国之母亲自出席?
即是如此庄重的场合,又怎可能去去就回?
这大抵是母亲在诓自己,且十有八九,估摸着与自己有关。
她在坤和宫坐立难安,左右踱步,几欲冲出宫去。
然母亲到底是留了一手,竟让杏儿盯着自己。
而这个杏儿,自己横竖是没料到,处在深宫之中的贴身婢女,竟可有这般身手。
自己几番欲夺门而出,皆被其拦下。若是于自己武功被废之前,尚可势均力敌,然现下,自己的弯弓也因着当时赌气,落在了宁北大营。如此身无长物,自己又如何踏出这宫门?
亓辛索性静下来,理了理自己昨日新换的醽醁裙摆,端起茶托,抿了一口杏儿方才斟好的毛尖,撑着下颌道:
“杏儿,过来坐。”
杏儿端直着身子警惕地瞧着她,道:“奴婢不敢。”
“母亲不在,我着实怵得慌,想与你聊聊天儿罢了,这也不行?”
“殿下有事直接吩咐奴婢就好,不必如此。”
“好好好,你看你,成日里这般端着,我都替你累。听闻,你是母亲娘家的人,是受母亲举荐而入的宫?”
“是的。”
“怪不得。那,你这一身功夫,又于何处习得?”
“奴婢于宫外家中,苦练数十载而得。”
“哦,母亲果然有这般远见卓识,于她而言,如此不仅是得了个心腹,更是得了个暗卫,妙哉妙哉啊。”
“殿下是娘娘亲生骨血,娘娘一切皆是为了殿下着想,殿下怎可这般错会娘娘的意。娘娘是天底下顶好的人,早先就为奴婢于宫外寻份差事糊口。只是奴婢深知娘娘执掌中馈的种种不易,这才拼命习得这身武艺傍身,而后自请入宫侍奉娘娘左右的。”
“好一对,贤主忠仆。”
“殿下不必揶揄奴婢。奴婢知道,长久以来,您一直怨娘娘与世无争、护不住您。可您又怎知,娘娘暗地里为您做了多少。殿下以为,您自小次次被打入冷宫,娘娘为何不施以援手?那是为了掩人耳目,助殿下置之死地而后生,于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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