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贵君再一次发烧了。
满宫一时间全部忙了起来,宫人偶尔也会悄悄议论,这付贵君是武将出身,战功赫赫,怎么入了宫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西域雪莲、血燕窝、百年老参……各种价值连城的补品源源不断地送进贵君宫里,苦药汤的气味终日萦绕在屋内,付清衣倚靠在床榻上,他消减了许多,眉眼低垂,容色苍白,翠色披风盖在身上也没有重量,像一阵秋末的风。
除去上朝,宋闻薰几乎日日在屋内陪着他,连喂药这样的小事她都亲力亲为,他病情急转而下的那天,她干脆把奏折都搬过来批,但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宋闻薰偶尔会在批改奏折的间隙里抬头看他,那人一动不动地坐着,肤色透着病态的苍白,脆若琉璃,静如死水。
付清衣什么也没有了,亲人,官职,自由,袍泽。
宋闻薰低下头去,等她反应过来,笔尖的墨已经洇开,雪白的宣纸上,赫然长出一朵污秽的花。
等到大雪覆残枝的时候,付清衣的病终于好了。
宋闻薰留在他宫中的借口没有了,她屏退了其他人,独自在付清衣床侧立了一会儿,付清衣抬眼看她,目光无波无澜:“陛下可有要事?”
宋闻薰在他冷淡的目光里沉默下来,她望向窗外,雪更厚了,宫人早已经离开,整座宫殿空空荡荡,能听见碎玉般的落雪折枝声。
付清衣再度问:“陛下有何要事?”
他长睫微垂,注视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提过长枪,杀过贼人的双手,如今攥着被子,病骨支离。他身上环绕的药气已经淡了许多,唯有脸色仍然苍白如纸。一场大病让他更加消瘦,轮廓愈发锋利,也因此看起来愈发冷峻而疲倦。
朗声大笑的付清衣,肆意纵马的付清衣,以一敌百、锋锐无匹的付清衣,在眼前这个枯槁的贵君身上,已经很难窥见曾经意气风发的影子。
宋闻薰在这一刻感受到了陌生。
看吧,她在这一瞬间品出了一点残忍的快意,人都是会变的。
怯弱者长出爪牙,翱翔者折断翅膀,等闲最容易变的就是故人心,他们的命运太轻,经不起一场冬雪的催压。
他们都不再是当初的青稚少年。他凭什么责怪她变了?
短暂的快意后,更大的空洞与悲哀潮水般涌上来。
她不想要付清衣改变,一点儿都不想要。在她残存的年少真心里,她曾经如此羡慕付清衣的光风霁月,又如此渴望他的潇洒肆意。好像透过他,看见了宫墙之外一片广袤干净的天地。
但她亲手毁了他。
毁了自己从前最爱慕也最艳羡的那个人。
好一阵子,她道:“你若想出去走走,我不会拦你。”
付清衣平静地看她,忽然笑了笑,流露出一点儿讽意:“我能走去哪里?”
宋闻薰偏过头,目光望向窗前的雪:“宫墙之内,你来去自由。”
“哈。”付清衣笑得咳嗽起来,白纸般的脸色咳出一点病态的红,“宫墙之内,陛下无处不在。”
宋闻薰猛转身盯着他,额头上青筋一跳,付清衣不闪不避地回视她,两厢无言。
窗外的残枝不堪重负,“咔嚓”断裂,宋闻薰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沉默,拂袖而去。
殿门开了,候在外面的内侍碎步跑来为她撑伞,却被宋闻薰屏退。
她独自走在红瓦之间,斗蓬上很快积了一层薄雪,有碎雪落在她眉间,化了,蜿蜒出一道冷痕,宋闻薰不闻不问,只是向前走。
她走后,在宫殿门口守着的乌泱泱一大帮宫人也离开了,偌大的宫殿一瞬间冷清下来,付清衣拢着袖子,沉默安静地靠在窗边,看着那人独自离开的背影。
冬雪积下厚厚一层的时候,付清衣终于踏出了宫门。
尽管他表示自己并不需要如此精细的呵护,内侍们还是秉承了皇上的旨意,里三层外三层把他裹严实了。
现在的付清衣是宫里的重点保护对象,服侍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被罚,内侍们不愿冒着风险抗旨,付清衣能理解,故没有为难他们,顺从地穿上了厚厚的墨狐皮大裘,手中还被人塞了个汤婆子。
这件大裘的皮子是他从前在边疆秋狩到的猎物,特地千里迢迢寄给宋闻薰的,如今被宋闻薰重送回了他手中。
她保存得很好,面料光滑油亮,像上好的绸缎,又熏烤过,带着若有若无的轻柔香气,他闻得出来,那是上好的龙涎香味道,她常用的味道。
宫里的裁缝细细裁剪过,这件大裘很合身,付清衣穿在身上,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在内侍的包围下走了出去。
冬天的宫城洗去了繁华,带着种冷冽的萧索,付清衣偶尔踩到枯枝败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身后的一大圈内侍沉默不语地跟在他身后,他们都是宋闻薰的眼睛。
这样走了几分钟,付清衣忽然觉得窒闷。
他道:“你们退下吧,我一个人走走。”
领头的内侍为难道:“陛下吩咐了奴才要照顾好贵君,若贵君出了什么闪失,岂不是奴才的罪过。”
付清衣温和但不容拒绝地道:“若她因我而牵连到你们,我会替你们担责。“
内侍叹气:“陛下待您不一般,可奴才们就……”
付清衣淡淡道:“她不会。重罚了你们,我会生气。”
宋闻薰破例许他一部分的自由,就是想让他态度软化,为了这种小事让他愈发冷淡,得不偿失。
她是一个合格的政客,从不会做得不偿失的事情。
说出这话的瞬间,付清衣意识到了自己的可笑。
他了解她,现在也学会了利用对她的了解给自己争取一点喘息的空间。
能在他身边伺候的都是宋闻薰挑选出来的人精,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内侍不再纠缠,一挥手,乌泱泱的一大帮人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周遭变得更加安静,只剩下了他,和他身上那件墨狐皮的裘衣。
内侍走之前不放心,把伞给了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早点回宫,如果迟归了陛下会把底下人全部大卸八块的,说完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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