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刚走,时毓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复盘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一切。
阁楼里仅有微弱月光斜斜渗入,积尘厚得漫过了裙裾。十八扇窗洞开着,夜风毫无遮拦地灌进来,寒意渐浓。一整日水米未进,她却浑然不觉。
那位杀人如呼吸般自然的摄政王,为何留她小命,还给她申辩的机会?
是因为吃了她昨晚那一套,还是因那首《春江花月夜》让他起了惜才之心?
她必须尽快想明白,这关乎她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更关乎她能不能活下去。
昨晚霁王似乎对她表现出了一丝兴趣……
时毓拿不准,他是对自己这个人感兴趣,还是被自己滑稽的表演形式所吸引。再者,虽然他赐了酒,却并未流露出要把她从宴席上带走的意思,并且很快就被季江的歌舞转移了注意力。想来,就算有一点点兴趣,也不足以抵消欺君之罪。
还是惜才的可能性更大些。
这个时代本就以诗取士,那首诗惊艳全场,霁王舍不得杀原作,也在情理之中。这样一想,她否认了自己是原作,简直就是把脖子往铡刀下送!
所幸那顾昭又让她作了一首,但愿这首诗,能帮她保住一条小命。
但她不能赌。无论他是看中了人,还是看中了才,她都得准备好后路。
如果摄政王是被她昨晚那热烈大胆的示爱所俘虏,那‘异世来客’这张棘手的底牌,能捂着就别亮出来了,就将昨晚那套发挥到极致,把爱意表现得更炽热,更大胆!
如果摄政王看中的是她的才华,那便要做好万全准备,迎接他的专业检验。他在作诗上定然造诣极深,不然才女江雪融也不至于露了马脚。
快回忆回忆,老师教的那些平仄格律、对仗押韵……还要多准备几首能彰显才华的诗,从山水田园到家国情怀,方方面面都得涉猎,且必须是一出口就能让人拍案叫绝的千古名句,最好半夜睡醒都要感叹一句“卧槽,好诗”。
还有!这个时代以诗取士的最终目的,是要让他们做官,所以诗人肚里一定会有有治世经国之道。补那些肯定来不及了,但只要有一条足以令摄政王眼前一亮的新政策就够了!
死脑子快想呀,有什么超越这个时代、却又切实可行的政策!
她沉浸在思绪中,几乎连呼吸都忘了。忽然,楼梯传来脚步声!
时毓浑身一僵,内心万马奔腾——
老天爷,我费尽心机要走以色侍人的路,你偏让我误打误撞靠别人的才华保命。若你还有半分良心,就让我把这条路走通!
*
这次来的是个太监,但不是昨晚引领江雪融的那个。
时毓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太监,他的身材、体态乃至神态和翊卫有着显著区别,当然,体味最明显。
翊卫身上几乎没有味道,除了淡淡的皂荚味,但他身上有明显熏香味。
虽同顾昭一般面无表情、眼神冷淡,但时毓反倒觉得,见他比见翊卫更安心些。毕竟太监是霁王近侍,能被他传唤,总归是离那位摄政王又近了一步。
“走吧。”太监提着一盏羊角灯立在阁楼门口,声音平淡无波,吩咐完便转身步下楼梯。
时毓连忙从积尘中爬起来,拍了拍裙摆,麻利地跟上,脸上堆着笑套近乎:“公公怎么称呼?咱们这是要往哪儿去?”
太监没理她,提灯仔细照着脚下的台阶——小心谨慎,是他这种人保命的基本素养。
时毓本就大大咧咧,又满怀心事,差点踏空。
那太监回身扶了她一把,淡淡道:“到了殿下面前,可不要如此莽撞。”
时毓微微一愣,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去见霁王了,心跳骤然加快,大脑一阵发懵,机械地跟着走了两步,才慌忙道谢:“多谢公公!您真是个心善的好人!”
和她想象中那些奸猾势利的太监很不一样呢。
太监没说话,时毓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实在按捺不住激动忐忑的心情,又问了几个问题:“公公,殿下在哪儿?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休息?他今日心情如何?您知不知道为何要见我?”
这次太监没再搭理她,沉默地引她下了阁楼,穿过曲径通幽的园林,步入原主人日常起居的院落。
庭院里挂着数不清的灯笼,但现在都已经熄灭了,只有廊下还有一盏,在浓墨一般的夜色里,散发着微弱的黄光。这一路走来没见有人,门前也没有守卫,不知是撤了,还是都隐匿在暗处。
正中间的堂屋房门开着,里面倒是亮些,似乎留着好几盏灯。
离着门好远,时毓便忍不住朝里窥探,那太监后脑勺长了眼似的,提醒道:“低着头进去,殿下不叫抬头,千万别抬头。”
“欸,记下了!”时毓连忙应着,又真心实意补了句,“公公您真是太好了。”
太监面无表情地在门前驻足,束手躬身:“进去吧。”
时毓刚要进去,忽然想起什么,掏出手绢仔细擦了擦脸,又整了整头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深吸一口气,才迈过高高的门槛。
才踏入内室,一股清冷馥郁的龙涎香便扑面而来,夹杂着书卷的墨香和淡淡菊花香。
这似乎是霁王就寝的地方,满室垂着月白鲛绡,如云似雾,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帷幔后宽大的寝榻若隐若现,一道挺拔的身影正立于山水屏风后,由两名侍女伺候更衣。时毓匆匆一瞥,只见玄色外袍正从一双宽阔的肩头滑落,裸露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光泽,肌理分明的背脊在纱幕间若隐若现。
她眉心一挑,下意识就要哇哦,紧急关头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忙咬住下唇垂下头,朝他的方向跪下来,自报家门:“奴婢时毓,参加殿下。”
良久没有回应,唯有丝帛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两名侍女躬身退出。
当她们从时毓身侧经过时,她感到两道审视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随着门扉轻合,最终消失在门外。
等等……门关了?
这屋内岂非只剩她与霁王?而他方才……正在更衣?
这是什么信号?莫非是要她侍寝?
这么突然吗?!她都做好了要靠才华的准备了,忽然又要靠身体?!
那是不是,该洗个澡先?
时毓既恨这命运反复无常,又怨这男人捉摸不透,心里正骂的粗,忽听前方传来命令:“把头抬起来。”
啊!
时毓忽然慌了:要是看到他脱光了,我该跑着扑过去,才能表达足够的热情吗?扑上去后,我要从下往上伺候,还是从上往下伺候呢?我没刷牙,能不能亲他?
呔!一直都是被伺候的一方,从来没伺候过人,咱也不知道,女人主动起来,是不是和男人的路数一样?
……
霁王姿容绝色,在现代,是富婆都睡不着的男明星级别,和他睡倒不算吃亏,可想到要与全然陌生的人行此亲密之事,心下仍觉怪异。
然而,若他想要,她既无胆量拒绝,更不会愚蠢到拒绝。春宵一度,可不就翻身了!别说一个徐员外,便是那不可一世的顾昭在她面前都得矮三分!
思及此,她压下杂念,蓄起满腔热情,扬起一抹明艳的笑,目光灼灼地抬眼望去——
却见那人安然坐于寝榻旁的藤编摇椅上,一身深青色的寝衣穿得齐整,正随着摇椅轻轻晃动。
时毓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紧张到转筋的小腿肚子也总算安生下来。
隔着一重轻纱帷幔,虽少了些尴尬,但方才那股冲劲一懈,一股强烈的耻辱感忽然涌上来。
她感觉自己是上门卖的。
卖还卖不出去。
但即便他退去华服王冠,在没有万千拥趸的私密空间里,以如此闲适的姿态坐着,身上的威压仍然不减半分。
她暗暗掐着掌心,强迫自己甩掉这不合时宜的想法,极力说服自己:这可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哎!就算他长得像头猪,你都得抓住机会睡!谁叫你不是明明!明明可以靠才华,而你靠不上!你只有性价值!而且人家长这样,你占大便宜了!
做好了心理建设,她再次偷瞄过去。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纱幕,将她里外看个通透。
时毓被他看得心头发紧,不敢再与他对视,只得垂下眼睫,同时不着痕迹地调整跪姿,尽力勾勒出最柔媚的曲线。
他在想什么?为何一言不发?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时毓膝头开始发疼,不禁推翻了先前的猜测——莫非他并无此意?还是说,把她叫来才发现,实在吃不下?
要是这样就太伤人自尊了!
哎,伤人自尊也没关系,考验考验我的才华也行啊,可千万别又让我白激动一场,最后哪条路都走不通,最后仍被发还给徐老头。
光这样干巴巴等着也不是办法,都到这份儿上了,要不我再主动点?
男人不大多都是宁滥勿缺、来者不拒的吗?他就算对自己没那么上心,送上门的便宜,总不至于硬推开吧?
虞衡凝视着丈许外那抹身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