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怎么不怕?”
姜菡萏轻声道,“可我更怕被杀。”
刀俎与鱼肉,如果一定要选一个,这一世她一定会选前者。
顾晚章缓缓起身:“小姐是金枝玉叶,处处都被护得周全,怎么有人杀得了小姐?”
从前的姜菡萏也是这样想的,她生下来就有富贵荣华,便会以为一直都能那么过下去。
“顾大人,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再怎么周全的保护,也会有被打破的一天。”
郭俊已经带着府兵清理场地,尸体一具一具抬出去,同时被扶出去的还有晕倒的阿喜。
所有人都脸色发白,还是苏妈妈镇定些,命人端来热水,服侍姜菡萏净手。
“看小姐拔刀的姿势,好像不是头一回杀人。但看小姐身边人的脸色,却好像是头一回看到小姐杀人。”顾晚章端详着姜菡萏,“小姐身上看来颇有些秘密,也许让我来姜家,别有深意。”
姜菡萏心说这深意自然是有的,但显然不能跟你说。
“顾大人能陪我走走吗?”她问。
顾晚章声音里透着一丝讥诮:“在下区区账房先生,当不起‘大人’二字。”
姜菡萏从善如流:“好,顾先生。”
姜家嫡女穿着绣鞋,自然不会踏雪而行,所谓“陪着走走”,就是顾晚章附轿而行。
别院太大,姜菡萏一般是坐软轿。
轿子往暖香坞去。
天气很好,天空瓦蓝,落去叶子的树木枝桠洁净。
姜菡萏坐在软轿上,一路上都在盘算,该怎么让顾晚章干活。
偌大一个人才,闲着也是白闲着。
但这人才心高气傲,等闲支使不动。
忽地,顾晚章开了口:“那便是月下徊吗?”
姜菡萏抬眼望过去,树木的院墙下,一大片明净琉璃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碧绿叶子与鲜红花朵在琉璃后面影影绰绰,像是仙人不小心将不属于人间的颜色泼洒了下来。
“倾国名花,千金难求,原来在姜家只能给小姐洗手。”
姜菡萏想说,不是的,还能簪花插瓶做糖做香膏,用处多着呢。
但看着顾晚章有几分冷峻的侧脸,她心中忽然有念头一动。
“若是在顾先生手里,能做什么?”
“世间万物,以稀为贵,全天下独此一家的东西,拿来做什么不行?这不是一片花圃,这是一片黄金海。”
姜菡萏:“……”
她有点明白上一世顾晚章是怎么筹到那么多粮草的了。
“那,我把这片花圃交给你了?”
顾晚章一怔:“交给我?”
“你是别院的账房,别院的账目生息,本就是你的差事呀。”姜菡萏道,“不一定只要黄金,也许还能换成点别的,比如粮食、军械……”
顾晚章看姜菡萏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深邃起来,若有所思:“你们姜家……是不是一直想造反?”
“……”姜菡萏,“……不,先生多虑了。”
*
除去赵驰,姜菡萏心里终于放下一块石头。
回到暖香坞,她睡了个长长的午觉。
醒来的时候,隐隐听见郑灵的声音。
片刻后,苏妈妈进来道:“家主大人说,他请了张贺张大人教导驯兽之术,顺便用晚膳,我这就去吩咐厨房。”
姜菡萏看看时辰,这会儿正是下午的围猎结束上半场的时候,应该一会儿就要到了。
她连忙起身,装饰齐整,带着人亲自到门口迎接。
果然才到大门,姜祯已经同张贺下轿。
姜菡萏深深一礼:“张大人。”
她敬的是张贺二十年来驻守边疆,护住大央太平。
张贺在南疆虽久,但毕竟没有亲自驯过野兽,对此道并不精通,因此再三谦辞,姜祯却十分坚持,再三恳求。
因着承德帝的态度,张贺在京中坐了一年多的冷板凳,今日却在姜家得到如此礼遇,不由有些感慨,连忙一整衣冠,还礼。
姜祯也是头一回看妹妹亲自出来迎客,生怕妹妹冻着,忙请张贺去厅上喝茶。
“小姐身负圣命,还是以驯兽为先。”张贺道,“先去看看那个少年吧。”
“谢张大人。”姜菡萏道,“大人请随我来。”
下人传了软轿,还没进院门,先闻到一股什么东西被烧糊了的气息。
进去后就看见府兵们拍门的拍门,拍窗的拍窗,还有人上了房顶,正在卸瓦。
姜祯大喝一声:“怎么回事?!”
府兵擦汗回话:“回家主大人话,那小子这两日天天往炭盆里烧东西,之前我们还能看着,可今日不知道怎么就学会了锁门窗,也不知道他在烧什么!”
正说话间,几名府兵好容易把窗子敲开了,正要爬进去,里面一条铁链像长鞭一样甩出来,三四名府兵顿时摔在地上。
上面拆瓦的府兵见主人到来,正要加快速度,忽然脚踝猛然被一只手抓住,“哇哇”大叫着跌进房中。
正门处几名府兵全副装备,最前面那人甚至拿出了几十斤重的大锤,准备破门。
一向平静的后院,愣是生出了一种攻城陷地的气氛。
别宫的围猎都没这么剑拔弩张的。
“停。”姜菡萏叹了口气,“都歇歇。”
就在她最后一个字落地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
少年乱发下的一双眼睛亮晶晶,视线迅速在院中的人群中找到了姜菡萏,手上还拖着那个从房顶上拽下来的倒霉府兵。
“啊……啊……”
他指指那个府兵,又指指自己,还指指房内。
姜菡萏向张贺说了声“失礼”,然后就要进屋。
姜祯生怕妹妹出事,正要跟上,张贺道:“家主大人,可以留步。”
进门之后,姜菡萏发现那种烧糊的气味越发浓烈,一看炭盆上堆着桌布、锦袱,正在冒烟。
少年站在炭盆旁,脸上是没什么表情的,但眼神有点兴奋,有点骄傲。
那意思仿佛是——看,我厉害吧?我会烧东西了!
“……”姜菡萏看着一直被他拖在手里的府兵,“先放了他吧。”
少年歪了歪头,没明白。
姜菡萏直接走过去,要把他的手从府兵衣领上拉开。
少年的眼睛睁大,慢慢低下头。
她的爪子又白又小,又软又轻,像开在枝头的洁白花瓣。那点力道轻得像微风抚过,可那种柔软温暖的触感像狂风骤雨,把少年劈得呆若木鸡。
他轻易地就松了手,倒霉府兵重得自由,其它府兵进来把他架了出去。
这两日府兵们进这间房门就跟进狼窝似的,全副武装,全神戒备,因为少年仿佛已经把这间屋子划为自己的领地,只要有人进来就择人欲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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