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含章抱着水饭出来时,看到外面一主一仆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也不疑有他,笑着冲男人道:“殿……阿兄要不要尝尝?”
李琤如遇洪水猛兽,连连摆手。
既然如此,她可就不客气了。女人抱着精致的小木碗,那团白花花的饭吃得津津有味。李琤实在想象不出,这看起来没什么滋味的东西真这么好吃?
不过,闻着味道还挺香的。
李福站在他旁边,看到殿下眼底的好奇,不由得道:“要不奴才替殿下……公子去买一份?”
也就不用眼巴巴望着娘娘手里吃的了。
男人狠狠剜他一眼。上前问道:“你经常吃这东西?”
梁含章摇摇头:“没有经常吃,实际上很少吃”。水饭对于他们这些天潢贵胄来说自然算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可对她这个出身贫寒的人来说,已经是世间难得的美味了。
至于宫宴上经常出现的山珍海味,鹿茸熊掌,想都不必想。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们生来高贵,即使一着不慎自以为沦落到人生谷底,那也是寻常人遥不可及的生活。
譬如太子,即使他被当做质子困在戾帝手下艰难生存,他的生活也比寻常百姓好上太多。
因为除去太子这个身份,他还是国公之子。不论是为了面子功夫还是为了要挟惠安帝,戾帝都不会对他这个儿子做得太过分。
所以,她现在潜伏在东宫企图为梁党获取情报,也不算过分不是吗?她只是做自己以为正确的事,无愧于心而已。若是不顺着他们的意,阿兄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听她提及往事,李琤有些怔愣。他知道她生活过得艰苦,甚至在没来东宫之前还要给人为奴为婢,赚着微薄的薪资,却万万没想到居然苦到如此份上。
“你说饥荒年间百姓们还会互相食人肉?”举着折扇的温润男子显然有些惊愕。
“是啊,非但如此,有些人家甚至为了活命,把尚在襁褓中的幼儿杀了充饥,若是还熬不过去,就继续往上杀,直到饥荒过去,朝廷的赈灾粮来到为止”。
有些人啊,做得没那么过分,但也为了那几文钱就把自己的小孩儿给卖了。听琰光说,他碰到她时正值父母为了活命把她卖了,开价是十文钱。
他一时心生怜悯便花十文钱把她买了,自此,她从一个地狱换到另一个地狱,在这孤苦的人世间艰难讨生活。
琰光说自己心生怜悯她是决计不会信的,但他有一点说得好,有些人天生不配为人,他们只是披着一张人皮,却干着许多禽兽的勾当。
李琤读过许多史书,也知道兵荒马乱或者灾荒年间有人为了活下去,会食人肉饮人血。
但那只是史书上轻描淡写的短短几个数字,有些甚至一笔带过。他看到时也曾惊讶,也曾扼腕叹息,也曾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评判他们。
但若说心里有多少同情,有多少感同身受,那是决计没有的。因为他从没经历过那样的生活。
直至今天,从一个女人口中,那个娇弱胆怯却又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一个女人身上,他终于更为深切体会到那种感觉。
民生多艰,也许在上位者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三言两语之下却是小人物的灭顶之灾。他们口含天宪,在绝对的皇权巩固下,拥有着决定人生死的权利。
这世上,生活在水深火热的黎民不计其数。他又有何脸面自怨自艾。也许在未来,又或者不远的将来,他会成为下一任帝王,掌管天下黎民大事。
若是无法与百姓感同身受,无法切身关注天下苍生,他又有何脸面当这个天子呢?
“你说你父母当初为了十文钱把你卖了?”他实在无法想象,生而为人,既然生下了孩子,为何不把她们捧在手心里宠着疼着,居然为了十文钱便把孩子卖了!这样的人,还配称为人吗?
女人情绪显然有些低落,声音闷闷的:“其实我也不怪他们,饥荒年间能活下去都是奇迹,他们这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心里还是会失望的啊。你不是父母期待的孩子,他们为了利益随时能把你抛之脑后视为弃子。这种感觉,真的不好受。
李琤顿了许久,旋即眼神坚定道:“你放心,来了东宫,我不会为了那十文钱卖你的,你尽管安心住下,没人有权利赶你走”。
不说十文钱,就是百文钱,千万钱,甚至白银万两,他也不会把人赶出去。既然来到东宫,就是自己名义上的女人,他有权利有义务照顾好她。
他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何当初他一提到让她走之时,女人的脸色会如此惊慌,以致满脸含泪跪在他身前请求。
因为被抛弃过,所以心中不安,这才担心会被人再次当做弃子。李琤此刻觉得,他好像更能站在对方角度思考问题,在对方立场下,许多事更能感同身受。
梁含章本不想哭的,可听到男人的话莫名鼻子发酸,一个不留神,泪珠便从眼底滚落砸在地板上,触到地面那一瞬间突然破裂,变成无数小水珠四散在周围。
夜灯明亮,不远处正抬着花神从二人身旁经过,惊天动地的吹打唢呐声传来,却仿佛有一道屏障将旁边的热闹与这边的冷清隔开。
官道一旁是熙攘的行人旅客,另一旁是相对无言的一双男女。灯光照在女子身上,散发轻柔的光芒,整个人如同温室的娇花惹人怜爱。
泪眼中,她望向旁边的男子,恍惚间居然觉得对方有几分像自己阿兄的模样。都是这般笑盈盈看着她。
她何德何能居然遇到如此贤德,如此温柔的太子。这样的人站在自己身旁,唯恐玷污了他一尘不染的气质。
但,自己别无选择。思及此,梁含章心情瞬间低落。
她深吸口气,复抬眸笑着对他道:“殿下,今日我很高兴,谢谢你陪我”。
李琤也从对方话语中颇得启发,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他摆手道:“我没逛过夜市,不知天底下还有许多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在苦苦挣扎,说起谢字,还得我谢谢你,是你让我真正明白一个储君该做什么,该怎样做”。
“不是才逛了小小一段吗?咱们继续往下走走看吧”,他不敢直视对方那双笑眼,那双含着泪光的笑眼,莫名让他心中有些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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