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都,殷。
时间往前推,回到变故发生的那个早上。
宗庙。
说是宗庙,不过是一座稍大的木石建筑,唯一显赫的是那座层层夯筑的高台。
那是一方褐红色的土台,不知混入了什么材料,在阳光下泛着暗沉的血色。
土台底层跪坐着一群衣不蔽体、看不清面目的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东倒西歪,表情麻木。
纵使百多人待在一起,一丝声音也没有。
就连被妇人抱在怀里的小孩子也一样,痴痴地看着一个方向,眼睛并不聚焦。
直到谷物燃烧的香气飘荡在空气中,那孩子才动了动鼻子,但也仅是如此罢了,再无更多反应。
他们是来自战败国的俘虏,也是等待着被献祭的“人牲”。
在最高层的土台上。
矗立着各种形状不一的铜器。
一口方鼎前,桑长久稽首叩伏在那里,抖如筛糠。
他是今日值守的贞人。
负责为大王的头疾祭祀问卜。
这不过是平常事。
然而,已经是今天第十次。神整整拒绝了他的祭祀十次。
这在从前从来没有过的。
从前祷卜,也不是一次便能成。但至多也就三五次。
有时候,神也不会给特别明确的指示,只能从甲骨上裂纹蜿蜒的方向猜测个大概。
没有哪一次,同今天一样,神明给了明确的拒绝指示。
桑的身边摆着十块形状不一的骨头,每一块骨头,上断裂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不知道哪里让长久祭祀的神明产生了不满。
只有长久跪伏在地。
桑不敢起身,身后跪伏的弟子们也噤若寒蝉。
如果由于他们没有完成贞人的职责,反而开罪神明,而使得大王困于头疾,下一次被祭祀的也许就不是土台底下那些被抓来的战俘,而是桑这一支血脉了。
桑还没有起身。
土台之上,有另一群人拾级而上。
为首的人,登至最高的土台,就站在桑的身后。
他视线扫过那十块甲骨上一样的裂纹,手揣在袖子里,面上讥诮。
“桑,你被神明厌弃了。”他笃定地陈述。
桑终于抬起身,却依然跪着没有站起来。
怒视来人。
未明,另一位贞人,他的死对头。
未明老神在在:“多少年了,神从来没有如此明确地表示如此拒绝过一位贞人的提议。可见神对你的厌恶到了何种地步。”
他忽然大喝:“桑,你还不快带着你这些弟子自裁,向神谢罪!”
桑厉声吼回去:“未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就算是死了,你也不能一人独大。”
未明并未动怒,甚至还笑了。
“桑贞人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我只知道不能让你这个神厌者继续待在这里。”他扬声,“来人啊,没看到这里有神厌者吗?还不将他们请出去,耽误了王的病情,尔等担待得起?”
未明身后的皮甲卫兵,动了。
桑站起身,不许那些甲兵近身。
“我是大王亲自承认的贞人,没有大王的命令你们谁敢动我!”
未明:“你不就是仗着大王头疾不能亲自料理你?大王困于床榻不能起身,可大尹和妇妹呢?他们若来,你还敢如此放肆?”
桑瞬间脸色煞白。
大尹是百官之首,为人狠辣严苛,对大王最是敬重。
妇妹则是大王的妻子,能征战,能治农,权利和声望仅次于王。
更重要的是,她出自未族,与同为贞人的未明是同族。
未明满意地看着桑的惊恐,再添一刀:“想明白了?想明白了最好带着你的弟子们自裁,免遭苦罪,要是让大尹和妇妹来发落,可有你受的。”
桑趔趄两步,艰难地吞咽着口水。
他又气又怕。即使知道未明是在落井下石,但十枚代表拒绝的甲骨摆在那里,他有口难言。
扶着铜鼎勉力支撑身体,桑指着未明说不出话来:“你……你……”
这时,土台之上,又有来人。
人未到,声先至。
“宗庙重地,为何喧哗?”
一道浑厚的女声破空而来。
土台之后,渐渐显露她的身形。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土台上下,所有人都躬身,行拜手礼,口称妇妹。
妇妹打扮干练,窄袖,裙子甚至还比桑的女弟子还要短一些。
头发全部盘起,浓黑的发间插了两柄碧玉钗,耳上坠了两枚白玉珰。
她身上的配饰不多。
然而,她的手上,执了一柄柄长比她身量还高的铜钺。
铜钺刃口磨得锋利,闪着寒芒。
显然并不是摆设。
铜钺砸地有声。
让土台上躬身的人腰弯得更低。
她大步登台,环视一周,妇妹再次开口。
“宗庙重地,为何吵嚷?”
未明半抬起头:“上禀妇妹……”
他口快地将桑告一状。
妇妹睨了未明一眼,没说话。行至铜鼎前,亲自看了看些甲骨。
眉心蹙起。
铜钺横扫,钺锋停在桑额头半寸。
妇妹命令:“再卜。”
“是。”桑再拜。
桑额头冷汗涔涔,颤抖着亲自去选了一枚甲骨,拿刻刀刻字。
这一次他将祭祀品换成了最鲜嫩的小童,最美艳的女子。
然而,神的回答,依然是拒绝。
桑面如死灰,跌坐在地上,竟比土台之下那些等待被祭祀的人牲还要难看。
妇妹的视线都在那枚新裂开的甲骨上,并未分给桑半分。
她凝视甲骨良久,蓦然转身,铜钺直指未明。
“你来。”
铜钺舞动带起的劲风让未明垂于颊边的一缕头发飘起。
一如他飘忽不定的心脏。
未明半寸未动。
然而那铜钺的刃锋再进少许就能划开他的瞳孔。他不免眼睫轻颤,嘴唇也快速抖动起来。
面对桑他敢借妇妹之名大放厥词。
可当这位族姊真正站在他面前,他一句多话也不敢说。
压下灵魂深处对这位族姊的战栗,未明退开了些,拜了下去。
“是。”
未明也不知自己来的,自有弟子为他选骨,挑刀。
净手之后,他操刀刻字。
燃骨,骨裂。
骨上的裂纹与桑所卜的那十块骨头一模一样。
是拒绝。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了未明的心头。
再卜,结果如旧。
身后,妇妹那不带情绪的眼睛一直盯着。
恐慌砸得他头昏。
未明不信邪,亲自去选骨,又换了桑先前所用的那口鼎。
新的骨头,新的礼器,新的谷物被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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