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虎门前,祁颂雪还是循着规矩去拜了一下狱神,没想到在角落里看到一个蹲着的狱卒,正在偷偷包扎胳膊上的伤口,那身形像极了唐大林。
不等祁颂雪上前,忽然来了几个杂役,将许多脏乱的衣服胡乱扔到了他的脑袋上。
“我说唐大傻,让你平日里多跟其他几个主刑、司狱混一混,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其他几个大人都看你碍眼。”
为首的是外监王司狱的人,名叫王柳,滑头一个,最适合被拿来当枪使。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摆明了不想让唐大林好过。
平日里大家都知道唐大林是祁颂雪的小跟班,祁颂雪嚣张一日,唐大林便能安然一日,如今祁颂雪一走,所有人都要找唐大林清算。
要放在之前,祁颂雪两鞭子上去,谁还敢欺负她的人?
今时不同往日,祁颂雪如今只是个来探监的平头百姓,哪敢在虎门牢动手。
唐大林这么怕死,说几句软话,想来情况不会变得更糟糕。
祁颂雪闪身,躲到了一旁。
“真不是哥几个不照顾你啊,实在是家里一家老小等饭吃,要怪,就怪你跟错了人。”
不知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唐大林直接暴起抓住王柳的领子,将人狠狠往地上一摔,那刚上好药的伤口渗出鲜血,染红了粗麻布的绑带。
唐大林顾不得多疼,抬脚踩住想要翻身的王柳,狠狠一碾:“骂我可以,不准骂我老大!我老大是有大出息的人,她那是不想回来,跟你们这群烂人一同当差,她嫌恶心。”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没见过唐大林这么厉害的一面,还以为他就是个缺根筋儿的傻子,一时间犯了怵。
躺在地上的王柳背后火辣辣地疼,胸口被压着,喘气都费劲,他破口大骂:“愣着干什么,打啊!他就一个人!”
对,他就一个人。
杂役们这才重振士气,朝着唐大林扑了过去。
“谁说他就一个人的?”
祁颂雪甩鞭,整个虎门牢都回荡着恐怖的鞭响。
这声音,在虎门牢当差的人谁没听过?
不是祁颂雪还能有谁?
祁颂雪从阴影处缓缓走出,软鞭拖地。
几人见到祁颂雪俱是一愣,往后连退三步。
唐大林最是激动,却又不知道祁颂雪何时来的,不知道她听到多少、看到多少,自己之前落魄的模样不会被看光了吧?
完蛋了!自己在老大心里的印象又添两分无能。
脑海里思绪万千,脚底下便泄了力气,王柳趁机连滚带爬慌乱起身。
他厉声道:“祁颂雪!你如今已不是我虎门牢的人,还想在狱神面前动手吗?”
祁颂雪冷哼一声:“我当然敢啊,要不你问问,狱神跟你熟,还是跟我熟啊?”
语毕,祁颂雪拧腰发力,直冲着王柳面门而去,王柳哪还有力气,往后一躲,他身后几人也跟着一躲,王柳就这样直愣愣栽了下去。
“你们几个记住了,再敢欺负唐大林,就做好一辈子不出虎门牢的准备,不然——”祁颂雪一顿,勾勾嘴角,声音低沉,“月黑风高,一不小心死了,可就不好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可偏偏是祁颂雪说了这话,他们不敢反驳,齐齐点头。
“那还不快滚!”
祁颂雪收起鞭子,王柳带着人刚走出去两步,祁颂雪又叫住了他们:“衣服啊!不拿走,还等着我给你们洗啊?”
几人复又折返,一人抓了几件衣服才走。
很快,这里只剩下了祁颂雪和唐大林二人。
人一走,怒气消,迟来的疼痛让唐大林痛呼出声。
“让你逞能。”
祁颂雪拉着唐大林坐下,给唐大林包扎伤口。
撕开本就被扯烂的官服,唐大林的肌肤裸露出来,除开那一道刀伤外,其他地方浑是青紫,一看就是自己人动的手。
大板子控着力打下来,表面完好,内里疼痛难忍,好一招“隔山打牛”!
而那刀伤更是刀口齐整,明显收着力,进一分,筋脉断裂;收一分,不痛不痒。现在这样,养伤口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二次撕裂,久久难愈。
一看就是用刀老手才能干出来的腌臜事,不用想也知道是外监王司狱干的。
“都怪我,之前行事过于狠厉,才让你替我挨这一刀。”祁颂雪有些自责,“不行你就辞了差事回家去吧,我不在,护不了你,你这样,怀远哥要生我气的。”
“跟老大没关系,是我打不过王司狱,不怨你。”唐大林把头摇成拨浪鼓,生怕祁颂雪真要赶他走,“我不能被大哥和老大护一辈子,我也要护着你们!”
“唐大林,我不过是几年前在东林巷帮你追回了一吊钱。”祁颂雪哽咽道,“不值得。”
这是唐大林第一次忤逆祁颂雪,他坚定地说:“值得。”
唐家落魄后,唐成带着妻子和弟弟唐大林逃难,路上遇到过马匪强盗,那时的唐大林十六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豁出命打跑马匪,留住了祖宅的房契和地契,脑袋却因此受了伤,行事比之前迟缓不少。
一家三口好不容易逃回到清丰县,靠着祖上剩下的老宅子重新开始生活,唐成四处寻医问药给唐大林治病,什么巫医、土方子,但凡说能给唐大林治病的,他都信,可惜耗光所有家财也无甚用,唐大林还是这副木木呆呆的样子。
唐大林也不是真傻,只是有些不通人情世故,他看着家里为了给自己治病,越来越拮据,心里不是滋味,又撞见了一个骗了大哥的江湖庸医还在行骗,便出手把大哥被骗的一吊钱抢了回来,没想到还被小偷盯上了。
后来,祁颂雪帮着唐大林追回的那一吊钱,也结识了唐成。
因着那一吊钱,唐成破了我执,不再执着给唐大林看病,还重新拾起祖上做糖的手艺开了铺子,挣了不少钱,这才决定南下做生意,让家里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唐大林眼神清澈,语气赤诚:“老大,我今天也没输,王司狱答应我,只要我能接下他的一刀,日后负责给祁叔送吃食的差事就交给我。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祁叔,你安心去做你的大事。”
祁颂雪下意识反驳:“我能做什么大事……”
唐大林眼眶一热,想起自家被查抄的场景,血流一地,哀号成片,母亲把他箍在怀里,直到断了气都没松开。
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好好活着,大林,不要想着报仇,娘只要你好好活着。”
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却隔绝了所有的恶意与杀戮,在痛苦羞愤的氛围里,唐大林竟然诡异地感受到一丝心安。
此刻,唐大林终于明白母亲的用意,他喉咙里滚过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剩一句:“老大,好好活着。”
“我知道。”祁颂雪轻轻抱住唐大林,“谢谢你,大林。”
这一抱,唐大林的眼泪彻底控制不住,他啜泣道:“好疼啊,老大。”
祁颂雪拍着他的背,承诺道:“等我回来,我给你做糊辣醋腰子,好好给你补补。”
“你要去哪儿?”唐大林抬起头。
祁颂雪道:“去上京。”
唐大林破涕为笑:“我就知道老大不会坐以待毙。”
话一出口,便不能回头了。
只是去上京,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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