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芸娘果然巴巴地等待她已久了。
可她并没有直接回应她炽热的目光,只是一边把伙房边上该轮到她家砍的柴砍了,看着柴木一分为二落下,回道:“阿娘,放心吧,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让你见上他的。”
芸娘见她回来的时候沉默着气场不太对的样子,立马就不多说话了,只静静“嗯”了一声,就捂着巾帕咳着离开,也没说要帮她捡一捡地上破好的木柴。
佩金放下木柴,看了看那双捡过木柴灰扑扑的手,似乎刚刚酱饼的味道还在,熨在手上的热度也还没褪散,她弯了弯唇。
·
那日在伯府的赏花宴上,被傅鸣玉当着所有宴客的面将她拘禁离开,消息传回赵财主那里,赵姑娘那边的工作是再也不用去的。
赵员外是不可能让她这样的嫌疑犯踏近赵家一步的。
至于找别的谋生,由于那天参加伯府赏花宴的,是齐集了邢北府所有有头面的人,连富商家的都来了,那些人掌握着这邢北府近九成的产业,他们知晓了她是嫌犯,底下所有能请人做工的地方基本都拒绝她,她压根很难再找到一份好的谋差。
找了几日之后,无可奈何的,她终于在一家青楼的后门找到一份浆洗的工作。
同先前轻轻松松同赵姑娘梳头就能拿高月钱没法比,但也勉强有一份够糊口的活了。
只是要浆洗大量的衣物,时常从天没亮就坐在那儿洗,一直洗到手脱皮,洗到屁股都坐疼了,一直浆洗到夜里看见星子,才能回去,也就不到从前一成的收入。
而且也少了许多兼并其他工作的时间,家里的活她娘干不了,也只能是一大早先做好她娘几顿的饭和药,夜里回去还得洗碗砍柴干其他活。
如今单依靠浆洗衣服的活,恐怕一辈子也难以还请那些债务,佩金也不打算挣扎了,只打算赚点钱够活下去,等到熬到侯府爹回邢北府,找机会让她娘看上一眼,从此离开邢北府再也不回来了。
反正如今她那房东刘老板不在了,先前那些房租租金都他一个人收账,从没有让别人过手的,相信短时间内都没有人再找她们讨要欠下的房租,住的地方可以暂时安稳下来。
她浆洗衣裳挣的月钱,省点用的话,许是还能存下一些路费。
所欠的债,由于先前拿鸣玉的钱已经还了一些,短期内那些人也不会再找她们麻烦。
日子又开始有了些期盼,月色下,她加紧速度浆洗,争取早点儿回去把活干完,然后躺上草铺松软的床睡觉。
她此时真想好好睡上一觉,睡个昏天暗地,感受手脚酸疼得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好不容易终于洗完了后院堆积小山似的衣裳,走出去的时候,又遇到喝得醉醺醺的狎客。
佩金掏出一早备好的小刀,她还需要妓院浆洗的工作,不敢随意伤害客人,只能在他面前捋上自己衣袖,往那条已被深深浅浅划过好几次的手臂上狠划过一刀!
顿时,殷红的血液映着月色,格外诡谲地呈现在眼前。
“倌人可是想要一尝奴家身上的血?”佩金故作癫狂之态,笑着朝那狎客走近。
那狎客被她滴血的样子吓到,一步步往后,直到走出阴影,月光大片地洒落到姑娘的脸上,她脸上那些溃烂的霉疮,直把那狎客吓得胆破道:“你你你...你这是...是花柳??”
然后,狎客落荒而逃。
佩金收好刀,掩好伤口笑了。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散发着臭味的红巷,她也终于不需要脸上的伪装,用袖子擦掉脸上的“疮印”,准备回家。
可就在此时,她发现巷口的老槐树下蹲着个女人。
熟悉的药味和咳嗽声。
待她走近了,就着月色,那女人抱着一张席子迎面朝她虚弱地走来。
“阿金...咳咳咳...你...咳咳咳...你终于回了...”
佩金接住她,才发现她身上烫得厉害,居然外衣也没穿一件就在夜寒霜冻的夜里站了那么久等她。
“阿娘你...你为什么不在家里等我?跑出来做什么呢?我给你的衣裳呢...衣裳怎么不穿...”
芸娘把下午衙门派人来收屋的事告诉她。
下午衙门派人过来,那些依时交过这个月租金的人家可以继续住下,待下个月找到新地方搬去,而芸娘她们因为查出已经好几月没交租,被官衙收走了一些粮食和衣物作为抵扣,然后被赶出去。
最后芸娘苦苦哀求,才终于拿回一些药和一张席子,别的就没有了。
看着她娘站在夜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佩金心想,如今连草铺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
“是傅鸣玉...”佩金咬了咬牙。
“阿娘走!我带你找地方待去!”
就这样,大半夜里,佩金搀拉着她娘一路走到永宁侯府门口,坐在那里等鸣玉出现。
从黑夜等到白日,结果等来的人不是傅鸣玉,而是已有许多年没见过的侯夫人,甄氏。
侯夫人出来看见佩金的那刻,惊了一下,眼里百味杂陈,“小金...”
佩金开始不自在起来,眼神一直往下,给甄氏行礼道:“侯夫人,民女有事要找世子,请夫人行个好。”
她的话一出,甄氏明显眼神黯了黯,“小金你...”
顿了顿,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然后转身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去请世子。”
然后,她慢慢朝佩金走近过来。
佩金眼尾余光看见人朝她过来了,有些慌措地后退了一些。
“小金,听说你娘病了,我们先不要站这里说话了,跟我进府里,府里有大夫可为你娘医治,好不好?”
佩金这才微微抬头,发现侯夫人这些年,外貌上基本没什么变化,不像她阿娘,已经瘦得脱了形,能看得见凹陷的眼窝,脸上皱纹也多。
不过,她鬓边还是能看见一两绺银丝的,眼神也较年轻时更深邃沉稳了。
“我...”佩金话一出口就哽住了。
小时候侯府爹时常夜里不归,那会儿的侯府娘恨极了他那个“需要他关照”的表妹,时常和佩金一起变着法子将侯府爹留在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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