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延寿喃喃:“上奏附议的皆是簪缨旧族,旧朝故贵,反对的多是与先帝一起打天下的那群武将……”
“如今满朝文武皆言‘朝无嫡嗣,当立长子’,梁王殿下的储君呼声日甚一日……”顾渚羽扇纹丝不动:“树大招风,风必摧之。”
卫延寿恍然大悟:“忘忧公主和秦王外家勇武侯府乃武将出身,随先帝并辔而征,有肇基帝业之功,方膺爵禄之荣。又因舒城一战凋零殆尽,正支断绝,在军中威望颇高。”
“莫看那些武夫平日里五大三粗,最是豪放不羁,可他们腰间悬挂的虎符,可是能调动千军万马的真章!”
顾渚颔首,倾身压低嗓音:“若我是陛下,定要借和亲之事,既安抚武将新贵,又敲打前朝旧臣——让那些哭着喊着要立梁王的老臣们明白,这未央宫前殿中的龙椅,究竟是谁在坐!”
卫延寿恍悟:“因此,忘忧公主受伏,此案更是个绝佳的借口,真凶是谁、缘由为何,实则无关紧要。”
他越说越快:“绣衣卫刀笔如尺,只会呈陛下以所需之答案!”
“孺子可教。”顾渚用羽扇虚指他鼻尖。
卫延寿最烦他这种给自己偷着涨辈分的行为,叱骂道:“你这只会谄媚逢迎的佞臣!休要占我便宜!”
卫延寿佯怒,劈手夺他扇子,这回却被顾渚先躲了去,只能瞪眼道:“你且说说,究竟是谁在幕后作祟?”
“不过是萍水相逢,此等闲事,常松兄何须挂怀?”
顾渚轻摇羽扇,一派云淡风轻:“公主之事自有圣裁,岂是你我该置喙的?”
卫延寿抓心挠肺,他就这一个问题问了半晌,还是没得到个答案,气得直骂:“你恁的这般没良心!收了赵夫人一私库的狐皮,够做一辈子的冬衣了!却叫人家亲女遇刺连个真正的凶手都不知道!”
顾渚坦荡挨骂,只低头一笑,想到自己刚刚好像瞥见的那张马车上的小脸:她真的不知凶手是谁吗?那可未必。
再抬头,只觉得卫延寿那张气急败坏的大脸更傻了些,他嫌弃地移开了脸。
“顾鹤鸣!你那是什么表情!”
顾渚只是掩唇:“咳咳!”
“竖子!你又装病!算什么英雄好汉!”
“某冷心薄情,自是比不得常松兄义薄云天……”顾渚气弱声嘶,“咳咳……咳咳……”
“喝茶!赶紧喝茶!”卫延寿又是亲手端茶递水,“每次都是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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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摇摇晃晃,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拐进了闹市旁的一处隐秘巷子。
向澄方一进医馆内室,抱枳、持棘二人便过来行礼。这二人面容相仿,竟是同蒂之花,双生并蒂。
二人跪下叩首:“听闻少女君遇伏,我等失职,竟让少女君身处险境。”
“此事与你们何干?”向澄取了掩面的面幂,递给念桃,虚扶二人,“你们二人在安都城内,如何管的了城外之事?莫要再说这话!”
外家武婢算是向澄私兵,她自然不敢大张旗鼓地带进安都城,因此只让虎贲军护卫,未让她们随行。
一部分随持棘和抱枳先行入安都,打点生意采买人手;另一部分护送教向澄医毒之术的女巫劳辞,带着行李辎重在后。
向澄毫无责怪之意,更关心她们查到的东西:“让傲雪奴进宫送信,可是有大事相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向澄又是个阔落性子,把私库钥匙交给持棘后乐得不多操心。若是简单购田置地和经营之事,二人便可自己做主,不必事事禀告。
果不其然,二人奉了账本,却不提钱财之事。叫胖猫送信,是因遇伏一事,这几日二人调查出些端倪。
抱枳双手奉上一支木箭。箭杆上零星的血渍早已干涸,在粗糙的竹节纹路间凝结成暗褐色的痂。这形制,分明与三日前城郊遇袭现场那支要射杀向澄的箭如出一辙。
向澄指尖抚过箭身,屈指弹了弹箭杆,清脆的竹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说详细些。”
抱枳抱拳:“属下接获少女君遇伏急报后,即刻率人疾驰赶往城郊,可惜那贼人已逃,虎贲军先行清理过战场。唯有在树丛中找到这支箭作为依据。”
向澄也不嫌腌臜,素白的帕子裹住箭身,执起箭矢逆光细看。那箭上铁锈如蛛网般爬满箭头刃面,缺口处泛着诡异丑陋的青黑色。
抱枳继续说:“我朝自太宗皇帝平乱立国,历经数十载战事,军械损耗巨大。直至当今圣上登基后,方才息兵止戈。”
“前朝旧箭因铸造仓促且需求巨大,多有瑕疵,且极易生锈。而新铸箭矢皆用百炼精铁,锋锐无比。”
抱枳上前两步,翻转展示破损处,只见箭头处多有破损、断裂:“此箭箭头为铁制,且有严重锈蚀,并非近年所铸,应是前朝旧物。最晚也是太宗皇帝治下时期。”
可是太宗时期常用的旧箭因为多生锈迹,皇帝早已下令融了再铸。即使有流落在外的,也不该有如此之众。如此成批量的前朝箭矢,绝不该出现在几十年后的战场上!
向澄大惊,将箭矢拍在案上:“私藏军械可是死罪!难道有人敢……”
抱枳知道少女君不是苛刻之人,直言道:“属下等推测这箭簇前朝旧物,但箭是近年新制!”
向澄点头,这箭的箭杆全被换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箭杆一般用木杆制成,长期处于潮湿环境中容易腐朽,被虫蚁蛀蚀。若要使用,是该换了新的。换木并不新奇,但——
“更蹊跷的在此!我朝与前朝皆以北方之地为中心,军械制造也多就地取材。多以北方桦木制箭杆,因其木质坚硬,纹理直,结构细密,做成的箭杆不易变形。可这箭……”
向澄将箭矢横在两人之间,竹面细密的纹路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她抢答道:“这箭用的却是南方特有的箭竹!”
“属下怀疑……”
“此事断不可信口开河!”向澄打断她。
“持棘掌我私库钥匙,追查此事花费用度不计成本,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持棘跪下接了钥匙,垂首道:“喏!”
此事已了,但悬疑更深,此事需要慢慢探查,万不可操之过急。
向澄不再多留。
她走出内室,转过绘着松鹤延年图的屏风,便看见一身着巫觋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堂中。
抱枳上前一步,前去驱赶:“你是谁家公子?我们医馆只接待女客,恕不招待!”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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