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泼洒在静谧的山林之间。
松涛裹着山风掠过薄薄一层雾障,模糊了远方晃动的火把。
一袭红嫁衣的昭棠,同几名年龄相差无几的女子,挤缩在吱呀作响的木轿子内,前面几个黑衫汉子引路。
倒不是被土匪绑架,这狭小的木轿子对她而言,一巴掌就能拍碎。
“我......我们真的要被卖到山里了!”坐在昭棠身旁圆脸女子露出惊恐,指尖全是冷汗。
梳着十字髻的女子拿着帕子拭面:“这可怎么办,我爹娘会担心我的。”
最右边的女子抽了抽鼻子:“我爹说那些山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昭棠抬眸,面前三张梨花带雨的脸,容貌秀丽,身穿花布襦裙。
昭棠却是异常淡定,兀自摘下发间繁重的簪子,扔出轿外,只施施然挽了个淡雅的发髻,腰间束着皂白带子,裙摆绣满石榴花。
昭棠的红嫁衣在一众女子之间格格不入,那圆脸女子投来好奇的目光:“姑娘,你也是被拐上山?”
昭棠不紧不慢地答:“逃婚。”
女子噎住,半晌:“不知是怎样的人家?”
“瘸腿商户。”
“是城南郭商人?”
昭棠点头。
郭商人年过半百,是云州城内外远近皆知的人物,家中已有十多房姬妾,还要派人委托喜娘在城中收集貌美女子,昭棠进门也不过是做妾罢了,其他女子默不作声,哭泣的声也止了,似是同情。
一个时辰前。
喜联被贴在木门上,礼堂被布置的堂皇有致,礼炮开响。
红色的绫罗罩在花轿四周,轿帏上呈鸳鸯戏水刺绣图案,顶部悬挂着五彩流苏,在花轿行进过程中缓缓轻摇。
石榴红裙的裙摆从花轿门框擦过,被风刮得翻飞浮动,红衣女子轻功跃出花轿,足尖轻点踏上围墙,繁复的红色嫁衣消失在夜空中。
轿夫们呆愣在原地,人群中尖叫此起彼伏,送嫁队伍乱作沸鼎。
红绸灯罩被打翻在地,微弱的火苗摇曳着窜向人们的腿间,花轿歪在路旁,远处不明所以的乐师还在吹着音质嘶哑的唢呐。
喜娘王氏担忧的原地徘徊,不住的拍打手掌,想要派人去抓昭棠,在场又无一人有她那般功夫,这幢婚事怕是又要黄了。
昭棠运转轻功,随意停到黑木崖下,崖下传来呼啸的风声,冷峻的沟壑色调暗灰,离了嫡母和喜娘的一派絮叨,停了送亲队伍的唢呐声,此处一派安静,因为无人影来去,黑木崖显得越发阴森。
昭棠踩着湿漉漉的枯叶,绣着石榴的红盖头被山风掀起一角,她伸手揭开盖头,孤零零的站在幽秘的山林中。
良久,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三匹黑马从灌木丛中窜出身影,一匹马后拉着一顶木轿。
夜色渲染中,女子杏眼尾梢微挑,瞳仁浸了蜜,一眼望尽眼底便觉蛊惑人心,发钗勾勒出精致的妆发,鬓角碎发被山风吹得凌乱,反倒衬得整张脸愈发鲜活。
为首蒙着黑巾的壮硕汉子,看见昭棠一介弱女子,即刻勒住缰绳,操着浑厚的嗓音:“弟兄们看,那有个女的!”
后面几个汉子凑到前头。
“带到轿子上!”蒙面汉子发话。
远处火光还在晃动,不知嫡母派来的人何时便会追上,昭棠咬牙提起裙摆上了轿子。
这才见到这几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女子,这些女子都是山匪们在民间游荡之时,绑来讨寨主欢心的。
匪寨隐在黑木崖的半山腰,寨门是两扇钉着青铜泡钉的榆木门,门板上还残留着箭矢凿痕,门楣悬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写着"黑风寨"三个大字。
昭棠是镖师之女,镖师负责运送价值不菲的货物,自是要躲开黑风寨的人,是以昭棠早有耳闻黑风寨的名堂,竟让她误打误撞进来了,昭棠打量木牌片刻,这寨子倒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富裕有余。
原本这些山匪在市井之间,烧杀抢夺无恶不作。自打来了新的军师,不知怎么劝动当家的,与百姓之间的争执连年减少,久而久之,只存留一些小的匪患。
昭棠她们一到黑风寨就被领进一间偏房,三名女子哭哭啼啼换上嫁衣,起先还有人不愿意换,山匪的恐吓吓得她们立刻换上,又不情不愿梳了妆。
为几人整理衣裳的是个妇人,头巾边缘钻出几缕不易察觉的灰白发丝,别着半截簪子,胸前围着褪色的围裙,平日里在寨子里忙着炊事。
梁大嫂见到几个姑娘,责备道:“几人心里没一个有数的,当家的又没说让你们下山劫女子,不是说好不动良家妇女吗?让军师知道,又该说当家的御下不严了。”
她看到昭棠的嫁衣,摇摇头,叹息道:“连成亲的新嫁娘也劫!”
梁安是梁大嫂的小叔子,这会儿在门边站着,努努嘴,把自己摘出去:“是她自己闯上来的,本来我们只劫了仨。”
梁大嫂全然不信:“山上严寒,山匪凶煞,哪有人愿意到这山头来的?”
梁安抬眼:“嫂嫂,不对吧,我哪里凶煞了?”
没理梁安,梁大嫂脸颊上映出笑纹,宽慰这群女子道:“你们别担心,当家的人不坏,他要知你们对他无意,便会放你们下山去。”
听见这话,三个女子身子渐渐止住抖动,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昭棠被重新盖上盖头,老妇将房间内唯一的蜡烛吹熄,她的视野被盖头阻隔住。
“当家的,您请过目。”一人说完便退了出去。
昭棠和另外三名女子被带进房间,房间内只有一点烛火,看不清屋内的布置,昭棠凭感觉得出屋内有两人。
男子俯身将至,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如同裹着雪水被浸过的松针,味道清淡雅致。
他用喜秤依次挑起盖头。
昭棠黑暗狭窄的视野乍然遇见光亮。
那双潭水般的眸子与昭棠视线倏然相对,剑眉星目,鼻尖高挺,玉簪挽起的长发如墨瀑倾泻,素白色长袍勾勒出劲瘦腰身。
昭棠思绪一顿,她从未见过如此相貌的男子,凶名赫赫的黑风寨山匪头子,竟生得这般好皮囊。
他移开眸子,继续挑其他女子的盖头。
其他女子看见他,顷刻间倒吸了一口冷气,似也在犹豫是去是留。
屋内坐着两名男子,那掀了她盖头的男子坐在上首,短烛燃尽后,又增加了几枚蜡烛,更亮的光线衬的那人相貌更加优越。
另一名男子脸颊上斜着一道陈年老旧的刀疤,衣料与兽皮缝合在一起,露出健壮的胸膛,年龄约莫三十多岁,若是没有这道刀疤,倒也算得上英俊。
坐在侧面的男子点点头,吩咐道:“把她们带下去。”
昭棠和另外几名女子被安置在一个更大的房间。
不知山匪验过了还要做什么,未知的恐惧让其中一名女子身子抖得如同筛子:“怎么办,我们一起逃跑吧?”
“要怎么跑?山匪就在门口看着我们。”
“当家的真的会放了我们吗?”
一个女子斥责道:“土匪一窝说的话你也信?”
昭棠问:“你们是怎么到这来的?”
“我去药材铺买药,还没走到,就被迷药捂住了嘴。”
“我去银饰铺买首饰,正在挑选就......”
“我也是在采买的路上,不小心遇到那些山匪......”
昭棠:“看来这黑风寨确实需要整治一番了。”
昭棠松开被绳子禁锢的双手,几名女子顿时停住话语。
在众女子惊奇的注视下,昭棠一一松开了绑住她们双手的麻绳,而后走到门外,轻易把守门的山匪放倒,用指尖藏好的迷药迷晕了山匪。
这迷药本是她打算用在洞房之夜的。
昭棠对几名女子平淡说道:“你们尽快下山吧。”
“那你呢?”圆脸女子迟疑了一瞬,露出一丝担忧。
“她会武,还用得着你担心吗?”圆脸女子被另一名女子急忙拉住,跑出房间。
昭棠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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