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理睡不着,躺在床上看窗外穷奢极欲的曼哈顿。
这夜结束之前,纪星唯和他商量着要提前多久去时代广场等跨年倒计时。
即便知道气温太低,实际的体验大约会分外难熬。
但这似乎又是每一个在新旧交替之际来到纽约的游客都会想要做的事。
夏理今晚的失眠不再是毫无缘由的负面情绪。
他开始期待新年的到来,甚至认为时间走得实在太慢。
自前夜下起的大雪没有任何要停的意思。
只在中途短暂地转成过雨夹雪,将街道与建筑打湿,冻出一层化不开的冰。
他发了会儿呆,等时间将近黎明。
冬令时天亮太晚,加之连日的大雪,黑夜变得无比漫长,始终不见任何一丝光亮。
夏理实在等不住,起身往房间外走。
依旧是转过一个转角,又一次看见纪星唯寂静地坐在窗下。
对方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纪星唯手里还握着一柄餐叉,上面是刚挖下来的一小块生日蛋糕。
她早先说过这个蛋糕有点腻,这会儿却满满塞了一嘴。
夏理见对方尴尬地扯出一个笑,回过身将已经举到嘴边的那勺蛋糕放下了。
纪星唯略显艰难地将口中的蛋糕咽了下去,眼睛都噎红了,要哭似的看着夏理。
不知为何,夏理脑海中冒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眼泪掉进奶油里的话,蛋糕还算是甜的吗?’
他这么想着,朝纪星唯的方向走了过去。
窗外的灯火一点点将他的影子拉长,在地板上零星映出飘拂而过的雪花。
夏理几乎能够看清风的轮廓。
呼啸着不断在中城无数高楼间奔袭,将夜色抹得影影绰绰,朦胧不明。
沙发旁有瓶开过的酒。
夏理瞥了一眼,在坐下之后将它挪远了些。
纪星唯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安静地注视着夏理靠近,无声地看对方为她递来那条垂在一旁的薄毯。
“外面在下雪。”
地上明明不冷。
“不困吗?”
夏理又问。
纪星唯一错不错地让目光停留在夏理身上,精巧的下巴高高扬起,又随着对方的动作渐渐落下。
“困。”她回答,“但是睡不着。”
夏理完全理解这样的感受,因而并不多说什么,陪着纪星唯一起看起了这年最后的几回夜景。
“你眼中的我是怎样的人呢?”
间隔许久纪星唯终于发问。
夏理分外认真地思考过半晌还是看着窗外铺天盖地的雪花不算肯定地答道:“是……会让我感到羡慕的人。”
纪星唯没有对这个答案作出评价。
她转而问道:“羡慕什么?”
夏理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轻絮地回答:“很幸福
纪星唯像是没有预想过夏理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她为此一阵语塞黑暗中的黑眼睛辨不出多少情绪地缓慢描过了夏理的脸。
纪星唯在四目相视的瞬间开启一场剖白。
也不管夏理想不想听兀自便吐露起了无人知晓的秘密。
“我做了坏事。”
她以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开场。
“可那是妈妈让我做的根本就不是我自愿的。”
夏理的表情在听见‘妈妈’两个字后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妈妈说把唐家拖下水他们自然就会替我们想办法。”
“可是我没有那么做。”
“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害唐颂根本就不是我做的。”
或许是受了酒精的影响纪星唯的话前后矛盾。
她似乎亟待认可试图将这样的说法传递给夏理。
在此之后纪星唯陡然抓紧了夏理的手臂连指尖都深深掐进去用那对漆黑的幽深的眼瞳盯**对方。
夏理听得不甚明白猜想大抵与唐家先前的丑闻有关。
可他不懂纪星唯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他于是茫茫然地安慰轻柔地将对方散乱的长发捋至耳后像徐知竞安抚他的情绪那样一下一下小心翼翼梳过纪星唯的发丝。
“夏理夏理。”对方反复念着他的名字。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纪星唯试着起身纤细的五指却依旧攥着夏理不肯放。
“我做错事了。”
她喝了酒思绪飘忽身体也仿佛不受控。
踉踉跄跄往后退过半步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跌倒。
夏理无奈从地上站了起来半揽着纪星唯听她含糊地不断为自己辩解。
玻璃在雪色间映得透亮。
如果真有神明又巧合地望进这扇窗大抵会以为他们正在跳一支雪夜下的华尔兹。
夏理这才注意到脚边散乱的杂志与幽幽亮着的屏幕。
彩印
的文字被纸张的反光掩过去要找到合适的角度才能看清。
他当然记得唐家的长辈。
即便岁月流逝回忆中的面孔不可避免地老去。
可夏理还是一眼认出了唐颂的父亲。
与对方的从容自若对应的是另一张图片里站在被告席间的中年男性。
后者有一双与纪星唯极为相似的眼睛眼梢微挑自眼帘折出的褶皱长而深刻标志得挑不出任何缺点。
他垂着脑袋神色淡然像是已经在心底接受这样的结局。
纪星唯在大洋彼岸焦虑地打转不知是担忧未来还是为这一条条字句清晰的报导。
“真的不是我。”她仍在轻喃“唐颂不相信可是真的不是我。”
“我去找了唐颂他不帮我还说都是他爸妈和姐姐决定的。”
“我怎么敢呢我怎么敢呢……”
“他们转移的不是只有几百亿是至少一万亿啊。我怎么敢说出去呢我连妈妈都没有告诉……”
她还戴着夏理为她戴上的冠冕伤心胆怯也落不出眼泪一味地强调着唐颂的独断。
这让后者在夏理心底**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形象诡异地不断拉扯难以印证任何一方的真伪。
“我一直在想以前的事。”
纪星唯忽而安静下来将指尖搭上夏理的手掌缓缓靠向对方的肩膀。
她真的开始在岑寂的夜雪间和夏理跳一支华尔兹。
优美而典雅地迈出舞步让睡裙单薄的裙摆贴着膝弯小幅度地飘摇。
“可能你不记得。”
纪星唯用上了同样的开场。
“有一次你摔倒我以为你要哭眼睛都红了。”
“可是你拍拍膝盖就好了还是跑过来继续叫我公主。”
“我那时候觉得这个弟弟好笨啊……”
她的话越说越轻一句低过一句最后几乎没了声音只有唇瓣还叹息似的分出一小道缝隙。
夏理再清楚不过追忆过往会产生的痛苦。
然而一旦沉浸其中的换作纪星唯他又迷茫地不知该如何宽慰。
他只能聆听等待对方将往事用言语重现。
直到字句的末尾故事终结
“为什么你会是夏理呢?”
——
纪星唯天亮才睡下。
更准确地说是在指针走过八点之后。
大雪不停天空始终灰蒙
蒙看不见太阳。
夏理望着对岸发了一整天的呆,手机没有息屏,停留在唐颂的信息界面,为是否要联系对方而犹豫不决。
傍晚时分,电量告急。
图标显眼地切换至红色,第二次跳出充电提示。
夏理最后还是没有打给唐颂,赶在关机之前接上了充电线。
纪星唯在同一时刻从房间出来。
倦怠地半垂着眼,站在门边打了个哈欠。
她经过餐桌,那顶昂贵的冠冕就这么搁在简洁的桌面上。
纪星唯笑着将它举起来,放到发间,像是全然忘掉了睡前的不开心。
“还有五个小时我的生日就结束了。”
她仿佛舍不得,语气中隐约带着些遗憾,笑容却仍挂在嘴角,营造出一种古怪的违和感。
夏理收拾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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