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竞醒来时已经接近正午。
他冲了个澡,洗漱过后叫管家送来早餐。
昨天的大衣上还留着些烟味,徐知竞不太高兴地将它丢回沙发,到衣帽间另挑了件外套。
他的酒量不算太差,不至于睡过一觉就断片。
管家带着酒店的服务员将餐点一件件从餐车上取下来,徐知竞就倚在沙发上盯着那些摆盘精致的点心神游。
孟晋予建议他先回纽约。毕竟是临时请的假,时间久了容易拿warning。
布置好早餐后,管家贴心地问他是否还需要服务,徐知竞思忖片刻,叫对方替他把行李打包起来。
他与夏理的关系陷入死局,或许暂且留出距离确实是最佳的处理方式。
普罗维登斯久违地升起太阳。
徐知竞出了门,不自觉地沿着熟悉的道路朝山上走。
他的脚步在昨夜的同一盏路灯旁停下,远远望一眼坡道,又顺着来路独自折返。
徐知竞面对爱情不够成熟。
比起孟晋予,更像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
他不懂该怎样表达所有复杂难言的情绪,更无法照本宣科地解题。
徐知竞对夏理束手无策,恶梦与春梦中出现的都是那双雾氤氤蕴着郁气的眼睛。
夏理黏着的,寒冷又清亮的嗓音迷迷蒙蒙飘浮,缠得思绪都变得模糊,让徐知竞根本分不清梦与现实的边界。
“可以帮我包起来吗?”
徐知竞去镇上买一束花。
天刚放晴,附近的居民便迫不及待出现在河滨的步道。
路旁的咖啡厅外坐满了各色男女,惬意地享受着久违的阳光,捧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在手中。
这样的天气与街景很容易点起不必要的希望,叫人以为生活就该快乐顺遂。
徐知竞捧着花来到那栋灰蓝色的建筑门前。
庭院里的枫树似乎要长新芽,枯枝裹着雨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街边没有停车,徐知竞朝周围环视一圈,穿过花园,并不按响门铃,把花留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他订了明早的机票,打算暂且冷静一段时间,至少留出转圜的余地。
两人的关系岌岌可危,显然已经退无可退。
无论孟晋予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这确实是唯一能够维持现状的方式。
徐知竞不敢再逼近。
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经知晓了越过界线的结局。
——
天色半明半暗。夏理傍晚下课,和孟晋予一起在市区吃晚餐。
用餐结束,窗外早已铺满月光。
孟晋予请夏理去附近一家剧院看戏,仍旧是两人曾一同看过的《曼侬》。
时空像是交错,‘曼侬’着一袭黑裙,在愈渐急促的弦乐声中登场。
这次的卡司没有当初的生涩,将起伏顿挫吟咏得婉转而悠扬。
孟晋予却看得不专心,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个在迈阿密的夜晚。
十八岁的夏理为了惹徐知竞生气而接受他的邀请,眼角眉梢都是对戏目的不耐,以及对他的不满。
想到这里,孟晋予莫名在忧愁的歌声下轻笑了一声。
夏理茫然地回眸,压低嗓音问道:“怎么了吗?”
孟晋予摇了摇头:“没事,继续看吧。”
他回想起夏理曾问过他的问题。
彼时对方清隽优柔的眉宇间少有地蕴起怒意,说出的话却不够尖利,羽毛似的拂过他的心跳。
孟晋予此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早已不再是当初的看客。
至于他究竟在何时入局,或许原本就不存在答案。
“还记得你问过我的问题吗?”
孟晋予再度唤回了夏理的注意。
后者在昏暗的剧院里朝他看去,被台上微弱的光亮模糊了轮廓,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地闪烁。
夏理像是不解,在孟晋予的注视下努力回想。
最终终于记起那个久远的夜晚,他讥诮着说出口的话。
“你又是谁呢?”
四目相视,夏理怔怔看着孟晋予,轻絮地问出了和十八岁时一样的问题。
他的心很莫名地抽动了一下。
跟在最后一字之后,持续泛起苦涩与隐痛。
“我曾经想过成为格利欧。”
孟晋予温柔地凝视着夏理,随话音释然地笑了。
那张谦和标志的脸上罕见地表露出不加掩饰的情绪,抛却所有伪饰,将曾切切实实存在过的真心坦然捧给夏理看。
“……晋予。”
“又要说对不起?”孟晋予赶在夏理之前笑着问道。
弥蒙的光影没能笼盖坐席,孟晋予试图安抚却仅仅擦过夏理的指尖。
他感受到对方在一瞬的停顿过后缓缓摊开了手,第一次主动勾住了他的指节。
“夏理,那不是你的错。”
爱情本就是毫无道理的事。
“至少你给过我尝试的机会。”
孟晋予顺着夏理的动作回握了一下很快又松开退回到朋友的距离。
他舒展的眼眉仍旧笑着再向深处探究却似乎藏着难以掩饰的颓败。
夏理的话哽在喉咙像一团由冷水浸透的湿棉花说不出口更无法回落挤出刺骨的寒意湿哒哒直落回心里。
他好像真的没有办法去爱任何人了。
哪怕再怎样努力夏理空乏的心脏也制造不出所谓的爱情。
——
或许是因为在剧院里的对话两人一路上鲜有交流。
夏理走在略靠前的位置低头看着随灯火变换的影子。
倾斜的坡道让他的步伐显得有些缓慢呵出一阵被寒冷气候凝结的白雾短暂地点缀过这个过分安静的夜晚。
孟晋予跟着沉默许久忽而打破了寂静。
低沉醇厚的嗓音将一件分明悲伤的事都说得温柔轻描淡写概括似乎人生也不过短短几字。
“纪阿姨走了。”
夏理的脚步停下来恰巧站在两盏街灯的中央。
月色与灯火照出无数散乱的影子朝四面八方蔓延开去无论如都难以聚起。
“那件事之后她的状况就一直不太好。”
再过不久就是春天。
然而纪星唯死在冬末她的母亲也选择在同样的季节离开。
夏理对两人的印象始终离不开北山街那个潮湿且闷热的盛夏。
戴着王冠的公主坐在母亲的怀里骄傲地说自己独一无二。
他在四年前一度怀疑过亲缘之爱是否真的存在。
可是纪星唯的母亲走了。
在唯一的孩子离开的第四年再也无法支撑起早该破溃的精神。
“我想你可能会想知道……”
“嗯。”
思绪绕着无数道影子打转。
夏理平静的表现下是一颗被无数沉痛装满的心。
他昏昏沉沉继续往前走
最后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看见绿灯忽而转红普罗维登斯下起和洛桑一样淅淅沥沥的夜雨。
——
到家时夏理的头发都湿透了零星在发梢悬着要落未落的水滴。
孟晋予给他拿来毛巾点了炉火又去热牛奶。
夏理有些抽离地坐在壁炉旁盯着跳动的火焰发呆。
微波炉热过的杯子太烫孟晋予细心地套上了杯套。
他举着杯子越过夏理的肩膀
,稍稍在对方脸侧晃了晃,带来隐约的暖意,和着飘出杯子的热气一同沾上皮肤。
“谢谢。”
孟晋予等夏理接过杯子,绕到沙发前坐下,随对方将视线落向壁炉。
他取了支烟却没有点。
不知怎么搁回桌上,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晋予。”
夏理的嗓音很轻,绵绵拖长了,缠上孟晋予的耳畔。
后者温和地应了一声,任夏理窝进怀里,食指梳过发梢,仍旧带着烟叶的气息。
“爱与被爱是什么样的感觉?”
夏理侧过脸,睫毛跟着抬起的眼帘轻细地扇动过半秒。
“大概……会觉得内心很充盈?”
孟晋予低头看他,认认真真注视着夏理回答。
温热的手掌离开发丝,缓慢地停在了夏理的心口。
“会觉得心被某个人装满了。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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