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眨了眨眼不明所以,他朝苏轼看了一眼,见苏轼冲他颔了颔首,他这才缓缓朝郑国公富弼走去。
他仰着头,澄澈的目光穿过阳光与喧嚣一眨不眨的望着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似乎是想看透那苍老而清矍的目光里跃动的一丝丝微弱的光亮。
“几岁了?”郑国公富弼问道。
“七岁。”谢晏答道。
“七岁便上了崇文书院,了不得。”郑国公富弼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说道。
谢晏摇了摇头,指了指身上的衣裳又指了指阿梁道:“这是阿梁的衣裳,我看着喜欢便和他换来穿,我暂时还不是崇文书院的学生,不过等桂花落了就是了,是有一点点的了不得,但不多。”
郑国公富弼又问:“为什么要吟这样的诗?是想做菊花这样的人吗?”
谢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番操作将郑国公富弼弄糊涂了,谢晏只得开口解释道:“太史公有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不过要我说只要得泰山之重,死法是可以不计较的,菊花有菊花的选择,桂花有桂花的选择,梅花亦有梅花的选择,只要死得其所,就是好的选择,我可能是菊花,也可能是桂花或梅花。”
“那你最想做什么花?”郑国公富弼问道。
谢晏叹息的摇了摇头道:“可惜了,这辈子我是谢晏,也只能做谢晏。”
郑国公富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虽然是些童言童语,谢晏的每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可怜他到了风烛残年才明白的道理,有人孩童的时候就明白了。
郑国公富弼指了指谢晏身上的衣裳道:“你是喜欢这套衣裳还是喜欢崇文书院?”
“都喜欢的。”谢晏道,“衣裳雅致,书院也是个令人十分向往的地方。”
郑国公富弼笑道:“小友倒是与老夫甚有缘分。”
谢晏目露疑惑之色,苏轼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解释道:“这套衣服是老国公设计的,崇文书院也是老国公牵头操办的,你都喜欢,可不是难得的缘分。”
谢晏也咧嘴笑。
郑国公富弼抬头对苏轼道:“此子将来必大有作为。”
苏轼拱手作揖道:“承老国公爷吉言!”
郑国公富弼拍了拍谢晏的肩膀道:“努力读书,你师父是个有大才之人,对你亦是期许颇深,莫要辜负了。”
“小子谨记老国公的教诲。”谢晏谦逊道。
郑国公富弼转身朝身后的花厅处招了招手,一个年龄与谢晏相仿的小童走了过来,朝富弼弯腰作揖道:“祖父!”
郑国公富弼微笑着点了点头,指着谢晏道:“阿直,这是家里的小贵客,你们一道玩吧,等过了仲秋便一起去崇文书院读书。”
在场的众人都惊住了,盖因郑国公富弼就只有富直柔这么个独孙,稀罕的恨不得拴裤腰带上去哪儿都带着,从没听说令他接待谁,谢晏是第一个获此殊荣的人。
由此,人们看谢晏的眼光也悄悄的发生了变化,之前以为谢晏只是个乡野村夫之子,寒微的很,不过是依靠着苏轼才有资格站到郑国公富弼的园子里,倒是从未想过他会因此得了正主的青眼,而他们这些自恃身份和才学的人却平平无奇毫无出挑之处,真是令人眼酸。
阿直是个十分文静的男孩子,得了祖父的吩咐朝谢晏走过去,自我介绍道:“你好呀,我叫富直柔,叫我阿直便好。”
谢晏点点头,道:“谢晏。”
阿梁是个活泼又憨厚的,也将毛茸茸的小脑袋凑了过来,喜笑颜开道:“我叫阿梁,大名苏迟。”
阿直试探着伸出双手牵住谢晏和阿梁的手道:“里面的花厅有一株双色菊,可好看了,是我阿娘栽的,我带你们去看。”
谢晏与阿梁重重的点了点头,跟着富直柔连跑带跳的走了。
苏轼不放心的看着他们离开,郑国公富弼笑道:“我家阿直性子安静,不是招惹是非的人,子瞻大可以放心!”
苏轼点了点头,陪在郑国公富弼身边说话。
吕惠卿的脸上火辣辣的烧,只是郑国公富弼对新政的态度暧昧,是王安石极力拉拢的对象,自己此刻亦不好发作,只得愤愤的容忍。
郑国公富弼好奇谢晏的家世,苏轼只道是:“原是好友之子,在家乡寻不到合适的夫子教导,特意千里迢迢从眉山赶来汴京将他托付给我。”
富弼道:“如此灵秀之人,倒不像是无名无姓之家养出来的。”
这时章惇挺了挺胸膛接过话茬儿来说道:“老国公爷有所不知,那孩子他阿娘是我们章家女,谢氏原先也是数得着的大家族,当年的谢氏先祖是随侍在艺祖皇帝左右的,大宋立国后得了侯爵之封,只是中间有三代子嗣凋零,官位不显,家业颓弊,到谢晏父亲这一辈竟与普通的富户一般无二,家里出了个谢晏这样的,一大家子爱的什么似的,督促他读书上进不敢有丝毫懈怠,倒叫老国公爷见笑了。”
章惇不知他此刻这番话倒说中了郑国公富弼的心思,郑国公府如今看着鲜花着锦似的富贵,内在的根基是极其不稳的,孙字辈也只得了富直柔一个,富弼看着谢府的今日仿佛打量着郑国公府的明日,很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富弼望着围绕在他身边的众人,内心一片萧瑟,真真是人比黄花瘦,他挥了挥手道:“各位雅士可自赏菊花去,不必围在我这个老人家身旁,失了意趣。”
众人闻言纷纷散去,富弼望着远去的人群,突然开口道:“子瞻,留一下。”
苏轼顿住脚步,转身朝富弼走来,跟随着富弼走至幽静之处,他知道富弼有话对他讲,亦候在一旁等着富弼开口。
“介甫近来很是恼你,你可知晓?”富弼问道。
苏轼苦笑一声,无奈道:“下官明白。”
富弼摇了摇头道:“他欲将你放去外任,奈何官家不允。其他主张新政的当轴者可没有介甫的耐心,今日吕惠卿纵子弟为难你的子侄应不是意外。”
苏轼闻言,面色微微发冷。
富弼又道:“多年来,我是个不喜纷争之人,新政一行必起党争,本来今日办这个宴会将两班人马凑齐,说和说和,联络联络,莫要争个你死我活,失了君子风度,刚才那出显然还是我天真了,一把年纪了倒叫你们看了笑话去。”
苏轼拱手道:“老国公爷三朝元老,国之栋梁,是晚辈的楷模,谁敢笑话了您去,您有意弥合朝廷党争,怎奈他人一意孤行。”
富弼望着婆娑的菊花,叹息道:“新党弹劾你的奏章我拦了下来,介甫欲调你权开封府推官,开封府虽是天子之府,然事系繁杂,关系纠葛,难以厘清。”
苏轼弯了弯唇,眸色有些发凉,他撷了一枝万寿金丝菊擎在手中把玩,淡淡道:“明升暗降,他是拿开封府的杂事来堵我的嘴。”
“你意如何?”富弼问道。
苏轼浅笑了一声,幽幽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我的徒儿已经替我答过了。”
富弼唏嘘不已,他没有办法劝阻苏轼,因为他亦是苏轼这样的人,但作为长者,富弼又十分爱惜苏轼之才,也愿意庇佑一二,因此提议道:“要不你去太学帮一阵子忙如何?”
“富老果真愿意我去太学吗?”苏轼问道。
富弼轻咳一声,自己心中的小九九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看个底掉,他虽有几分被人看破的尴尬,但好在撑住了,于是更加得寸进尺道:“子瞻啊,赶一个也是赶,赶俩也是赶,既然你已破例收徒,看看我们家直柔,那也是个一等一的好孩子,不求你收他为徒,往日里提点他几分便是他的造化了。”
苏轼哭笑不得道:“富老,我吗?您的孙子还需要我去指点?真真是折煞我了,莫拿晚辈寻开心了。”
“苏子瞻的才名,震彻天下,莫要谦虚。”富弼认真道,“崇文书院的首席讲师家中祖母新丧,需要丁忧一年,咱们苏大才子帮老夫一个忙,去盯几日课。”他凑近苏轼继续说道,“还能近距离指导你那宝贝徒儿,还能避开新党那些耳目,何乐不为?”
苏子瞻将手中的万寿金丝菊不由分说的插在富弼头上,笑道:“好啊,富老打算多少钱聘我?”
“一月五金,如何?”富弼伸出一截枯瘦的手指比了比。
“成交。”苏轼将双手插进袖里,阖了阖双眸道,“先说好,我是见钱眼开,才不是想要与新党休战。”
“好好好,算你卖老夫个面子。”富弼说道,“你可以带着你的宝贝徒儿一起来。”
苏轼笑着摇了摇头道:“他啊,志气大着呢,非要自己考上去,若果真从我这里走了后门,恐怕他会羞死。”
富弼道:“少年意气,应当的。”
二人又寒暄了一阵子,才渐渐往人堆里走,立马有人过来将苏轼拉走道:“来来来,方无现在气焰嚣张的很,子瞻快来吟诗一首杀杀他的威风。”
被点到名的年轻人手持菊花酒道:“一夜新霜著瓦轻,芭蕉新折败荷倾。耐寒唯有东篱菊,金粟初开晓更清。子瞻,来战。”
苏轼分花拂柳间,手里被人塞了一杯菊花酒,他刚欲饮来便被众人拦下,闹着要他先作诗,不然又要与周公抢人了。
苏轼略一思索,笑道:“有了,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欲知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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