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愣了片刻,忽而笑道:“……你怎么也这么问……真当我喜欢他不成么?”
“不是我这么问,”妖精抓起脑袋,那一头金毛给他抓得乱七八糟,“你吃饭也要他陪,睡觉……也要他陪,现在你说……”
妖精压低声音指指窗外。
“现在你要送走他,你真觉得你能舍得么?”
皇帝沉默了半晌。
如期早带着人将殿内收拾清楚了,此时正是午前,最盛的一片日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妖精那头金毛上跳跃。
“……左右还没到时候呢,总要等那边乱起来再说。当下还要先整顿灏州。”
灏州更在幽州之北,冬日也更漫长许多。
京城里已将近仲春时节,灏州却还是一片肃杀,草叶仍只有星点绿芽。
流配之人到了灏州多半是送去修城墙的,如李明珠这等文人,至多不过是安排一个文书职位。
李明珠整了整行囊,缓下一口气预备与差役往劳役营中去。
没想到差役却拦住了他:
“大人稍候。”
即便是……是她亲命,这也太过了些。
边地苦寒,可他才过了城门,便给人押来了衙署后院,一进屋子便有小侍备下了热水沐浴,还另有茶点供上。
李明珠浑身僵硬,几个小侍硬抬着沐浴完,伺候他换上一身干净衣裳。
一通操办下来,李明珠坐在椅子上,仍是一副惊魂未定样子。
“大人,我们家主子说,大人旅途劳顿,今晚上只管睡个好觉便是。”
他在屋中等了好一会,才见着一个仆妇样人推门进来,带了几个小侍来上了一桌饭菜。
“饭菜若不合大人胃口,也只管与小人们说。”
李明珠这才反应过来,忙起身道:“无、无事……夫人去吧……”
那仆妇像是觉得好笑,掩口笑了几声才应道“是,是,大人自便”,又退了出去。
这是……怎么个说法……?
李明珠“咣当”一下坐下来,看着面前饭菜。
有肉有菜,还有大米饭,知晓他不胜酒力似的,上的乃至是虽说不上名贵,也不算满桌,到底……其实比他在京里时候家中膳食还要好些。
他看着那一桌菜,忽而猛地站起来:
陛下所赐锦囊!
他慌忙在屋中四处翻找,总算在那一身破囚衣底下找到了。
一块蜀锦缝制的小荷包,无甚多余装饰,只下端吊了个青玉坠,是宫中的手艺。
这荷包沉甸甸的,也不知里头是何物。
“到了灏州再拆开”。当日中贵人如此嘱咐。
而今他已至灏州。
李明珠攥紧了这只荷包。
他胸中发紧,脉搏急跳,只觉热血翻涌,却一时情怯起来。
她在这锦囊里匿下怎样意思?
她是要他死,还是令他生?
他指尖颤抖,任由锦囊上丝线蝶翼般振动,丝线结晃晃悠悠,仿若吊了一颗千斤重的铁锁。
李明珠指尖忍不住缩紧了。
他竟惧于直面圣意。
不为畏怖天威,他只是不敢面对。他害怕那人每一句话皆为真。
他从胸中重重呼出一口气。
荷包上绳套松开不过虎口一张。
锦囊开口。
颤抖中,一张纸条先飘落下来。
“扶桑日照影,蟾宫夜待人。乌飞八万里,宁不俟子音?”
天子铁画银钩的亲笔之下,一方小印朱砂痕深,勾出篆书“晏如”二字。
李明珠手上猛然一颤,纸条正要飘落间隙又攥紧了指节,教那纸条皱皱巴巴缩在掌心里。
此非君臣本分。
他年少时曾做过的僭越之梦,不该在今日回响。
已然迟之已久。许多事情早已再无退路。
纵悔之亦晚矣。
烛火轻轻一跳,灯油烧灼中传出浅浅细音。
李明珠舒展开掌心,小心翼翼延展压平了纸条,指腹柔柔摩挲过早已干涸的墨迹。细碎折痕交错斑驳了字迹,显出些微古意来。他细细对折纸条,重新塞入锦囊。
囊中还有余物,沉甸甸的一团坠在袋底。
是一方红芙蓉石印玺。李明珠将之捧在手心里,印身小巧,工匠借石料之红雕出一树海棠花为印钮,翻过来一瞧,底下更刻有篆体“晏如”二字。
他展开纸条细细比对,与落款印痕一致,正是同一方印玺。
此印乃天子私印。
妖精两手一落,大印正好盖到圣旨上。
这活原本归长安的,谁想到皇帝心血来潮叫他一旁候着掌印。
“你这玉玺还挺重。”
“毕竟是那么大一块石头呢,”皇帝好笑,“这封圣旨是抄谢家家财的,你之前不是说谢家横么,这下可威风不起来了。”
妖精这才丢了印去瞧那圣旨:“哎你良心发现了?抄家竟然不全抄?”
“我又不是那杀鸡取卵的主!罚没些家财惩戒一番也便罢了,不是要赶尽杀绝的——你弄完了,这封圣旨封好发给魏容与,再令长宁寻两个中官随她去宣旨。”
“哦,行……”法兰切斯卡应了两声,收着圣旨便往外去。
没走出两步呢,妖精脚一滑,又溜回了殿中。
皇帝正看下一封折子,没抬头,随口揶揄道:“你今儿脚程挺快。”
“不是,哎呀,那个谁,那个,呃,那个谁……”
皇帝这才掀起眼皮子瞧他。
“总之就是外头有个人。”
看来是他不记得名字了。皇帝往外瞥了一眼,西暖阁到底太偏,瞧不见什么东西。
这妖精既然不记得名字,想来是上回选进来的新人。
啧,不过才将人都放出来,这才几天呢,就巴巴儿地来献丑了。
“如期,叫他进来吧。”
倒是个稀客,怪道妖精不记得他名字。
“秀清,你是来做什么呢?”皇帝也觉稀奇,竟使如期去给郑常侍上茶。
总不能也是来邀宠的吧?他一个大家子,惯来都是个夫子模样,满口的礼义仁孝,没意思得紧,要真是来邀宠倒像是中了邪。
还好不是。
这小郎君行了个大礼,叩拜在地,肃声道:“臣侍恳请陛下解了纯夜者禁足。”
皇帝缓缓眨了眨眼睛。
“和春不是早在宫里活蹦乱跳了么……?”
“回陛下,是纯夜者,非纯少君。”郑秀清没有起身,头仍旧埋在地上。
皇帝又眨了眨眼睛。
哦,他说的是纯生。
前些日子和春的事闹得烦心,皇帝索性将来送过东西的全禁了足,解的时候倒是一个一个来的。
“解了就是,”皇帝招来长宁,“你去瞧瞧,给纯夜者添置些东西,别叫郎君难过。”
“是。”长宁正要去,没想见郑秀清仍不起身,朗声道:“臣侍还有一事上谏!”
他还有什么事?
皇帝换了一边手肘撑头:“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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