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化五年五月初八，宜嫁娶。
天色未亮，丞相府已经是灯火通明，忙碌一片。
今天是丞相府二小姐同成国公成婚的好日子，府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无可挑剔的笑容。
红绸挂满整个府邸，时不时传来鞭炮的声响。
而新娘子也终于被人从床上挖了起来。
“快醒醒，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还打算睡懒觉吗？”丞相夫人坐在床边，看着好不容易从床上坐起来，但仍旧闭着眼睛不肯睁开的小女儿，语气中充满无奈。
“全福婆婆已经到了，快洗脸清醒清醒，让全福婆婆帮你开脸。”大婚事务繁忙，丞相夫人索性不去看昏昏欲睡的女儿，只一心安排周围的人打起精神。
大好的日子，谁的都不想吃落挂。
因此即便这个大婚当事人，一直昏昏欲睡，半醒不醒，也半点不耽误她洗漱之后，换上大红色的婚服。
长安街上的钟声再次响起，李长恩的瞌睡虫也终于跑的差不多了。
安安静静坐在铜镜前，看着全福婆婆给自己开脸。
“娘，我姐她回来了吗？”余光看到母亲的衣角，李长恩忙扬声询问。
“我姐答应过我的，我成婚她肯定要在的，她不能说话不算话。”
不等丞相夫人回应，李长恩自己的话语就从未断过。
“早知道当初姐姐想要去边疆的时候，我就应该举双手反对，我都一年多没有见到我姐了。”
“要是她今天还赶不回来，我就不和她好了，我要一个月都不和她说话。”李长恩顿了顿，“一个月太长了，三天吧，至少三天不理她。”
小女儿的话又多又密，口中一直念叨自己的长姐，不知情的都要以为这次的盛装打扮是为了迎接长姐，而不是为了自己成婚。
“好了，好好上妆，方才已经有人来报，再有半个时辰你姐也该到了，肯定能送你出门。”
“成了婚，嫁为人妇，不能只顾着自己开心，也要适当关心自己的丈夫，夫妻恩爱才能和睦一生。”丞相夫人缓和语气，开始利用自己的人生经验教导女儿。
丞相夫妻成婚二十五载，即便是丞相夫人逢家族巨变，身后再无家族撑腰，丞相对其态度也一如既往，夫妻恩爱，不曾脸红，更不曾纳妾。
丞相夫人自己的婚姻顺遂，自然也希望女儿同自己一样。
“成国公父母双亡，身边也没有旁的亲戚帮衬，你过去就是当家主母，切不可再使小性子。”丞相夫人站在女儿身旁，透过铜镜看向女儿的脸庞，目光中充满不舍，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嫁人之后不比娘家，夫妻之间相处难免会有摩擦，但你也不能动不动就使性子回娘家，新婚燕尔，正是好说话的时候。”
丞相夫人摸了摸李长恩已经梳好的发髻，明明有一肚子话，但对着女儿清亮的双眼，却有些失声。
长恩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们夫妻对长恩难免骄纵一些。
哪怕到了相看的年纪，她给长恩相看的夫家也只是在京中有世家底蕴的嫡幼子。
嫡幼子不用肩负家族重担使命，且一般来说在家中比较受宠，性子单纯，肯定能同长恩合得来。
为此她还专门收集了京都不少家族嫡幼子的画像，准备让女儿挑一挑。
可是一纸赐婚打破了这一切。
半年前，两道圣旨突然从宫中发出，一道送往成国公府，一道送往丞相府。
言丞相李卜怀同成嘉郡主所生的嫡次女李长恩，温良敦厚，品貌出众，特赐婚于成国公顾知时。
顾知时是京都中有名的香饽饽，年纪轻轻继承国公之位，又是皇帝的心腹大臣，且貌比潘安，一张脸堪比人间绝色。
对于有这么一个女婿，丞相夫妻当然是满意的，唯一不满意的便是成婚日期太早。
成化三年冬日，皇帝给长女李长锦和骠骑大将军傅成荣赐婚，但因为西北战事吃紧，两人的成婚日期直接定在了三年后。
依照规矩习俗，嫡长女出嫁之后，才轮得到幼女，但奈何这日子是皇帝定下的，没有更改的可能。
赐婚圣旨下来后，丞相李卜怀还专门入宫说起此事，毕竟幼女及笄不久，家中实在不舍。
但皇上并没有改变主意，反而劝李卜怀要为成国公顾知时考虑。
成国公年幼时，父母双亡，长大后对成家并无想法，如今好不容易松口，并且主动求来赐婚圣旨，皇上当然要满足。
丞相夫妻专门问过李长恩是否同成国公有过接触，李长恩一头雾水。
李长恩觉得自己和成国公顾知时唯一的接触，就是每次去酒楼吃东西的时候，总会听见有人讨论他。
除此之外，两人根本没有碰过面。
丞相夫妻虽然想不通成国公为何主动求赐婚圣旨，但是成国公的名声一向很好，丞相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也着实不错，再加上是主动求娶，婚后的日子肯定也能不错。
不过该叮嘱还是要叮嘱。
“成国公幼时父母双亡，在宫中被如今的皇贵太妃养大，日后你就把这位皇贵太妃当成正经婆婆对待。”
“不过也别担心，皇贵太妃不能出宫，日后还是你们小夫妻过日子，成国公虽然也是武将，但脾性却是众所周知的好，娘相信你肯定能过好。”
“当然你要是过得不舒心，也不用忍着，只管回来，爹娘给你撑腰。”说着说着丞相夫人的眼泪再次摇摇欲坠。
好在知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终究还是忍住了。
李长恩打了个哈欠，透过铜镜看见母亲的目光，挥手让丫鬟暂时退开，自己回身抱住母亲。
“娘我不嫁了，我就在家陪着您。”
“说什么胡话！你想留我们还不想呢。”丞相夫人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让女儿坐好，抓紧时间上妆。
“大小姐到了。”门外仆从将话传进来。
李长恩不顾正在上妆的脸，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被丞相夫人一把抓住，“老老实实坐着。”
“娘亲安好，不孝女儿回来了。”温柔的声音传来，丞相夫人本来一直强忍着的泪，还是流了下来。
“今天是妹妹成婚的大好日子，娘你可不能落泪。”李长锦风尘仆仆，拿出帕子给丞相夫人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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