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的光在神像铜制的身体上流转,漆黑的神面却像黑洞一般,似乎要把外界的光芒和众人惊疑的眼神吞噬殆尽。
夜风钻过集装箱金属合板的缝隙,那呼啸声落在江桢耳中,如同隔了一层无形的水波,并不真切。
层层涌上的记忆之潮将他淹没至顶,这间因简陋而格外吊诡的神堂令他想起童年,在每一个平静安稳的日夜,他的母亲似乎也曾跪在类似的神像前参拜,但那画面太久远了,母亲的面容甚至都是模糊不清的。
她当时拜的神像有脸吗,和这个神像一样吗?
有没有可能因为时间太久,他忘记了神像的脸,实际上她只是在拜佛?
为什么类似的神像会出现在这个现场、这个案子里?
他越是深思就越像纵身沉入海底深渊里,久未谋面的遥远故乡上发生的一切都如蒙迷雾,手心的疤感应般泛起丝丝缕缕的痒痛,深/入骨髓的恐惧令胸口阵阵发闷,可他控制不住地想下去、想下去——
“江桢。”
“呼吸。”一只手忽然按在他的后心。
那个瞬间一切模糊却血腥的回忆如被擦除般消失不见,江桢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这回他听清楚了,那是宋柏的声音。
“吸气。”
江桢呆呆抬起头来,宋柏上来就板住他的下巴,这个暧昧的动作令他僵住几秒,旋即空气从被迫张开的口中吸入,江桢猛呛一下,大脑因短暂的窒息空白了片刻,这才发现刚刚自己在无意识地屏气。
宋柏和他面对着面,近到鼻尖几乎贴在一起,江桢感到按在后心的手在上移,不想让他逃跑似的扣住了他的后脑勺。手心的温度不容忽略,把他轻轻带回现实。
宋柏说:“跟着我吸气,吸。”
江桢顺从地照做。
几个深呼吸之后,纷乱的情绪暂时缓解,宋柏这时才松开了他。
吕静柔也投来关切的目光:“小江警官,你还好吧?脸色好差。”
“没事,我……”他迎着宋柏那锐利而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掩饰般勉力笑了一下,拙劣的解释却哽在喉咙里。
罕见地宋柏什么都没问,反而抬手盖住他的额头。就算只是用余光,江桢也瞥到吕静柔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忙往后仰想要躲开,没想到宋柏只是迅速地试了试他的额温,仿佛并不觉得这动作过于亲昵。
“你烧得更厉害了。”宋柏说完,一只手横在他胸/前,就这么把他拖进警车,直到堪称流畅地被塞进副驾驶,江桢才稍微反应过来一点。
宋柏没急着关门,而是俯身打开副驾驶前的手套箱翻找,空间有限,江桢不得不尽量向后靠住座椅,给宋柏让出地方。借着副驾这一边的侧视镜,他看到自己脸上毫无血色,眼下已经有了熬出的淡淡乌青,这样的脸色,说没事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江桢下意识想要捂脸叹气,手腕却正好和宋柏手撞在一起,刚刚的种种过度亲昵简直令他神经紧绷到了极点,下意识缩回手往窗外吕静柔那边看,还好,对方正打着手电认真观察集装箱内的东西。
“看什么呢,贴上。”宋柏甩来一片东西在他膝盖上,那是一片儿童退热贴。
江桢诧异道:“警队里还备着这个?”
“夏天带着防止外勤中暑。”
看不出来,宋柏原来还是一个比较体贴的队长。
吕静柔那边有所发现,叫到:“宋队,你来看!”
宋柏答应了一声,转回头来说:“你睡一会儿。”
说罢,他关上车门大步向集装箱那边走去。江桢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确定他们不会突然调转回来,掏出手机,打下“林台坡杀人案无脸神像”几个字。
这个词条显然在他手机的搜索引擎框内出现了无数次,输入法甚至都记住了林台坡这个名字。
林台坡,江桢的故乡。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普通夜晚,一个陌生男人闯入他的家。随后他父亲被杀,母亲失踪,他五岁,被掐晕之后醒来,看到满地是血。邻居听到他的声音报警,案子却迟迟未破,那个带走他母亲的男人如同人间蒸发。
他辗转进入县福/利院,后被江起山跨省带回章宁。
不要告诉别人你是那桩命案的幸存者,凶手在逃,而你见过他的脸,很有可能再找上门来。远远地走吧,去和江警官安安稳稳地生活吧。启程之前,当地警方多次到福/利院这样叮嘱他。
也许是这样的心理暗示让他在之后的岁月里刻意模糊了五岁前的记忆,如今对生父生母的印象几乎没有多少了。
连被集装箱内的情景勾起的回忆,他都不确定是不是真实的。
果然,不管怎么换关键词都检索不出有效的信息。这桩九十年代的悬案本就没有在网络上留下什么痕迹。
码头很黑,车内也没开灯,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强光刺痛他的眼睛,仿佛有一块烧红的铁块从眉心处烙入,脑内不能忽略的胀痛迫使他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儿。
呜——呼——
风有愈演愈烈的倾向,江桢向下溜了溜,把脸埋在宋柏的警服里。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宋柏竟然还维持着用薄荷味洗护用品的习惯,十年了。
这气味仍然令他感到无比安全。
.
“痕检准备撤了啊,哎呦我的腰,来整理一下证物箱……”
“卧/槽哪儿来的这么多破烂玩意儿,这又是啥?”
“早饭吃啥,包子行吗?”
杂乱的脚步,一来一回的人声、吆喝模模糊糊地传进车厢,后排车门被人拉开了,整辆车随后晃动了一下,有人上车。
江桢睁开眼,发现这一觉竟然睡到了清晨,后座是刚上来正在啃包子的杨繁,见他醒了,扬起手里的袋子问:“来一个?猪肉大葱的。”
原本沉寂的旧码头热闹非常,外勤警员、痕检队走来走去,看来他们是接到宋柏电话后趁夜赶到的,天光将亮时终于搬空了集装箱里所有的东西,正在一一拍照清点。
“不吃了。”他伸手搓了把脸,整个上半身都向后拧去。
车后排敞着门,杨繁一条腿支在外面,呼呼吹着刚咬开的包子馅儿,一看他,愣了一下:“你脑袋上什么玩意儿?”
江桢“嗯?”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哦,退热贴。宋柏说是给你们准备防止中暑的退热贴。”
杨繁脸上一片空白,张开嘴,热腾腾的白气从他悠悠从他口中冒出来:“啊?”
他在江桢疑惑的眼神中欲言又止,像是想说“宋队从来没给我们准备过这玩意儿,这很贵吧,便利店卖三十多块一包”,但又因为某种近似求生欲的第六感硬是停住了。
江桢看着杨繁脸上风云变幻,从惊讶到了然,最后大彻大悟,“啊!”了一声。
“怎么了?”
“没事没事,还有吗,给我也来一片,我也热。”杨繁三两口吃掉了包子,接过江桢递来的退热贴,啪地往自己脑门一拍,“别急,现在下去也散场了。亏得你们找到了这个集装箱,痕检有重大发现,一会儿回去要开案情会,你赶紧趁这工夫吃口早点吧。嘿,洪二发这孙子……”
集装箱外的空地上,那些吹出的黄符都被收拾干净了,估计已被收走,明显最重要的无脸神像还在拍照,等待套袋贴签。
江桢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杨繁,后者点点头,声音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沉重:“邪教没跑。痕检在集装箱里找到了他的笔记本,什么登仙、伏魔、驱鬼,乱七八糟的东西写了整整三本。神像左右不是供着骨灰盒吗,笔记本上写了,马上他就要成伏魔大将军了,只要恶鬼伏诛,他老婆和老娘立马就能登仙,你说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
“……确实病得不轻。”江桢听得云里雾里,刚睡醒脑子还在宕机,下车抽烟。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缕新鲜的土腥,在车厢里闷了一晚,睡得身体酸痛,因此一天里第一支烟格外醒神。
不远处,宋柏正背对着这边打电话,看来一宿没睡,脸上却不见疲色。
这人可真能熬啊。江桢腹诽一半,宋柏忽然似有所感地转过身来,目光向下一移,正对上他夹在手指间吸了一半的烟。
听着电话,宋柏的眉梢微妙地扬起,那表情似乎在说,“你还敢学会抽烟?”。
江桢本想再吸一口,被宋柏这么一看,心虚地垂下手,又顿了顿,干脆把半截烟扔了,还主动自觉地用脚尖踩着碾了碾,才走上前。
宋柏正好挂断电话,看他脸色好了不少,问:“退烧了?”
“退了退了,刚来电话的是谁?”江桢怕他当着那么多人还拿手试,又往边上退了两步,扯开话题。
“吕静柔。有一批纸质物证,我让她先带回技术队检验,刚来了结果。”“怎样?”
“查出了lsd成分,在符纸里。”
江桢停顿数秒,一个念头迅速在脑海中成形:“洪二发喝符水?”
果然,宋柏点了点头。
信教拜神到洪二发这种走火入魔的程度,最有可能会入口的就是符水。民间盛传“符水非凡水,服之百病消散,邪鬼粉碎”,又有两种不同的喝法:烧灰入水,待灰沉底服下;把符水投入水或中药里,煮沸后喝。
“你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