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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麟阁夜话(上)

小说:

青衫扶苍

作者:

岭南黔首

分类:

穿越架空


暮鼓三通,余韵如沉铁坠入深潭,震颤着太学鳞次栉比的殿阁。
中央轴线上那座巨兽般的重檐大殿已然隐没于渐浓的靛青夜色,唯两角鸱吻在檐上勾出嶙峋的剪影,衬着初明寒星。
殿后数进,一栋精巧的垂花门楼悄然伫立,琉璃瓦在廊下灯光折射下流转微光,此处离诸生喧嚣的学舍颇远,自成一方静谧天地——此乃太学祭酒王欢的书斋兼居停之所。
书斋内,暖与寒暗斗。
铜龟炉腹中松炭烧得透红,徐徐散出暖烟,裹着陈年墨香与纸帛气息。
然北窗犹开一线,放入早春料峭夜风,卷起案上堆积如山的竹木牍片,发出悉索如虫鸣的微响。
灯盏数盏,错落安置于紫檀长案、**架间,晕出暖黄光晕,将案后执笔凝神的老者身形勾勒得尤为明晰。
老者正是太学祭酒王欢,年逾古稀,着寻常的白色素面宽袍,头束同色幅巾,鬓角眉梢皆是岁月染就的霜雪,唯面色在灯火下泛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
他一手捻着颔下稀疏长须,一手擎着一支狼毫细笔,目光于摊开的厚厚名册与一束束刚解开的、犹带路途尘埃的牒文卷轴上逡巡。
每一卷牒文上的朱红印玺,在灯下都如一滴初凝的血珠。
“此届五百零三员生牒,至此录入几何?”
王欢出声,嗓音温煦和缓,恰似炉上煨着的暖茶。
司业卢壶侧立于长案另一端,正俯身用一枚扁玉笔舔轻触墨海,闻言立即搁置。
卢壶年近五秩,面白微髯,眉间一道因长年劳思而生的悬针纹清晰可见。
他神情端肃,声音亦是精纯平板,字字清晰:
“回禀祭酒,截止今酉末,实报生员四百八十六名,尚有十七名未至。未至者牒文皆在此处,缘由亦已依规注录于簿侧。”
“嗯。”
王欢轻应,目光依旧流连在名册间。
“且将未至者牒文与我。”
卢壶应诺,上前一步,将一束以青丝绦捆扎整齐的牒卷置于王欢案头灯辉最亮处。
王欢将其解开,逐一展开。昏黄灯火跳跃在纸上,每一道墨迹、每一处指痕、每一方印玺的细微纹理都显出端倪。
他看得极慢,时而指尖于某姓名上略略悬停。
“陈留赵昱,报因春寒陡至,老母陡发旧疾,已遣家仆飞驰报备,附陈留太守加印陈情书……嗯,孝心可悯。陇西成弼,路遇山洪毁道,具图附文,呈请旬日之宽……此属天灾,当恤。”
王欢目光忽于一卷牒文上凝定——那卷牒文以素绢装裱,并无特别华贵之处,唯卷轴木质温润,显出是精心选材。
他将其轻轻抽出,完全展开于灯火下,指尖点在开头那端正遒劲的数行墨字之上:“弘农王曜”。
墨字入眼,王欢眼底温煦的灯火便似被无形的风丝拂动了一下,晕开一圈柔和涟漪。
“是他……”老者低声轻语,几若自语。
一旁侍立的卢壶深知祭酒脾性,立刻轻声接道:
“王曜,年十六,弘农华阴人氏。举荐牒文乃弘农太守亲署,后附弘农大儒杨衡亲笔评议,文末八字墨沉千钧——‘颖悟绝伦,心在苍生’。”
他微顿,似在脑中翻阅卷宗。
“昔日弘农郡学官所呈那篇《田耕赋》,词锋锐利沉郁,洞见民生疮痍,论农耕之艰、黎庶之困,笔如刻刀。祭酒当夜展读,虽不言,然连叹三声‘奇才难得’。”
卢壶话音刚落,王欢已然接过话来,长须于指间捻动,目光深远,似望穿窗棂外的沉沉夜色:
“不错,此子才器不凡,胸襟志向,亦非寻常皓首穷经之辈可比,恰如璞玉蕴藏山泽,亟待雕琢,亦或……”
他眉间微蹙,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掠过。
“或如烈火初燃,不谙世故,稍有不慎反噬其身。我实恐……他年轻气盛,孤身负笈,关途凶险……”
话语未尽,门外廊下忽传来一声恭敬的禀告,声音穿透静谧夜气:
“禀祭酒、司业,新生王曜已入署,方办毕入牒报备,取用过学用。”
此言如春水破冰,瞬间将室内悬疑凝重的气氛荡涤一空。
王欢眉宇间微凝的霜雪骤然消融,捻须的手指一松,眼底温润的波光重新漾开,口中不由低声喟叹:
“……无恙便好!无恙便好!”
卢壶亦明显松了紧悬着的那口气,他快步走至门边,并未开门,只是隔着门板沉声向外问道:
“何处安置?”
“丙字乙号学舍。”门外答声清晰。
卢壶颔首:
“知道了。”
复转向王欢,面上难得露出一丝浅淡笑意:
“丙字乙号,六人共居。那处向阳,离主讲堂尚近,便于早晚研习。”
王欢缓缓将手中王曜的那卷牒文卷起,动作轻缓珍惜,仿佛在抚平一块珍玉上的微痕。
重又束好青色丝绦,他将牒文轻轻置于案角那束已经验讫的卷宗最上首。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眼看向卢壶,温声道:
“夜暮了,你也早些歇息。明日,需细察诸生安顿情状,尤其这些初来乍到者,衣食用度是否切实发放到手,不可使寒门学子于此孟春再受饥寒逼迫。”
语气虽淡,那深植于骨血中对莘莘学子的拳拳庇护之意却如炉中暖烟,无声弥漫。
“是,卢壶必当亲力督办。”
卢壶躬身行礼,这才悄然退下。
另一头,引路杂役手中幽微的灯笼光晕,在王曜踏出那冗长甬道尽头的刹那被骤然吞没。
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开阔了许多的庭院格局。
此地远离了前院的威仪大殿,重重檐角在夜色中只留下模糊的轮廓。
庭院由东西北三面连栋的二层砖木楼宇围合而成,皆为学舍。每层皆有外廊相联,如黑色臂膀环抱。
此时廊下昏暗,唯少数几个窗棂内透出昏黄油灯的光晕,在平整光滑的巨大青石铺地上拖出长而稀疏的影子,愈显庭院空旷岑寂。
凉风毫无遮拦地扫过庭院,卷起零星的枯叶,打在人脸上微微生疼。
杂役将灯笼抬高些许,指向西首一栋二层小楼:
“丙字乙号在此楼北首底层左起第二间。郎君自便。”
言毕略一躬身,便提着灯笼径直转身离去,细碎的脚步声迅速被巨大的空旷吞噬。
王曜立于原地,仰首望去。
楼上楼下诸舍大都门窗紧闭,唯有微弱灯光偶泄,却仿佛被这沉重的黑暗冻结了,透不出一丝人间暖响。
整座庭院如同一座寂静的黑色深潭,唯有那凛冽的风声是唯一的活物,在廊柱间尖啸穿行。
他深吸一口这清寒微冷的空气,压下心头那份被无边黑暗与冷寂陡然唤起的渺小孤零之感,紧了紧肩上书箧,举步踏上通向那西首小楼底层廊道的石阶。
足音落在青石上,在静极中竟也荡起了轻微的回响。
丙字乙号门板紧闭,透出的灯光却比其他几扇门都要明亮温暖些。
王曜站定门前,略略平复呼吸,抬手轻叩门板——“笃,笃,笃!”
门内先是脚步声近,接着门闩被取下,门应声而开一道尺许缝隙。
廊下灯笼黯淡的光线,不足以完全照亮门口。
开门者背光而立,身形轮廓不甚清晰,但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混合了旧书、墨锭、新洗麻布以及微弱炭火气息的、属于学舍特有的味道。
对方显然也努力想看清来客,微微朝门外光亮处侧了侧头。
“叨扰各位同窗。在下弘农王曜,字子卿,新录丙字乙号,特来相见。”
王曜在门口肃立,拱手行一平礼,声音在空寂的廊下清晰响起。
“啊!是王兄!快请进!正待君至!”
门豁然洞开,门口立着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学子,面容清雅,身形略显清瘦。他着半旧靛蓝细布直裰,领口袖缘浆洗得发白却异常洁净,头系同色幅巾,眉目间一股书卷清气自然流溢。
观其神色,温和纯笃,似无尘世机心。
此时他脸上是温淳真挚的笑意,侧身相让:
“在下扶风徐嵩,字元高。王兄路上想必劳顿,天气尚冷,速速入内暖和!”
王曜道声“有劳”,抬步入内。
一股比门外浓郁得多的暖意裹挟着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屋格局呈长条之形,右侧山墙设通铺一排,上下两层,每层三个铺位,皆以厚木板铺就,宽约容人。
室内陈设极其朴陋,居中置一狭长黑漆木方桌,桌旁数条无漆长条木凳。
靠墙处另有一矮书几,上头置一盏不甚明亮的豆油陶灯,几上书籍堆叠杂乱无章。
此时,紧邻门口右侧、那书几旁边的通铺下铺,被褥整洁叠放,显是徐嵩所用。
靠窗下铺和中间上铺似也已有人所占,此时被褥虽散乱摊开,人却不在。
再往里去,独自占了近窗一角的上铺,此刻竟兀自高卧,只看得见后背盖着粗布被的轮廓,对门口一切动静则仿佛恍若不闻。
徐嵩一面引王曜到通铺前,一面带着些许歉意解释道:
“学舍人少,铺位宽松些。空处仅此两处,右手边上铺,”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铺位的上铺,
“或是这中央下铺(通铺中间的下铺位置)。”他语气友善。
“王兄尽可自择方便之处安置。”
王曜的目光在屋内仅有的两个空铺位间快速游移。
那右上铺需爬梯上下,且紧邻门口门板缝隙,冷风透隙时或许更为明显。
而这中央下铺位置居中,临近共用的方桌和书几,离豆油灯火也近几步,取光取暖似更便利些,亦不必登高。
他稍作思忖,便做出决断。
“多谢元高兄指点。”王曜向徐嵩拱手致谢,径直走向那张中央下铺(即左边木架靠中间的位置)。
他将肩头沉重的书箧连同背囊一并小心卸下,搁置在光洁的草席板上,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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