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安敢放肆!”
一声刻意拔高、带着浓浓谄媚与挑唆的怒喝,骤然自苻晖身侧炸响!
正是那翟辽!
他魁梧的身躯轰然站起,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死死钉在王曜身上,那眼神中混杂着震惊、愤怒,他已经猛然想起,此人可不正是昨日为那对母女出头的小子?
对了,还有在更久之前于官道上对自己挡道逞能?!害得自家那得力豪奴被一箭废了手腕,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大大折了脸面!新仇旧恨瞬间翻涌直冲脑门!
“区区寒酸布衣,不过是侥幸得了荐牒入了太学的门庭,又侥幸听了几日课,便在崇贤圣地大放厥词,公然顶撞贵人,污蔑循吏,藐视朝廷战时方略!谁给你的狗胆!”
翟辽声若洪钟,自带一股蛮横的戾气,瞬间打破了脆弱的平静。
他猛地转向周遭自己结交的一干贵胄子弟以及一些依附苻晖的太学生员,鼓噪道:
“列位同窗都看见了!此人狂妄无知,目无尊卑,其言悖逆,包藏祸心!竟敢在此神圣学府蛊惑人心!岂能容他搅乱课堂,亵渎圣贤之地?还不速速将此等狂悖之徒逐出馆去!”
他深知苻晖此刻被驳得哑口无言,羞恼至极,自己正是递刀子、表忠心的最佳时机!
随着他这几声煽动性极强的怒吼,那几个围绕在苻晖身边的锦带华服少年立时如奉纶音,纷纷拍案而起!
他们本多属勋贵子弟,骄纵惯了,见王曜竟敢捋平原公虎须,又听得“悖逆”、“蛊惑”等骇人字眼,更兼欲在苻晖面前表现,顿时群情汹汹,指着王曜便七嘴八舌地叫嚣起来:
“对!无礼狂徒!苻兄是何等身份?汝等草芥也配置喙?”
“速滚出去!休要污了这讲堂清气!”
“苏博士、卢司业在此讲学,焉容你信口雌黄,妄论国政!”
“定是边鄙小民,不识天家威严,毫无规矩!滚回你那穷乡僻壤去!”
“依我看,此人心怀叵测,故意出此悖逆之语扰乱人心,其行可诛!”
一时间,污言谩骂与恶意揣度如同沸油泼水,在庄严的崇贤馆内爆开,矛头直指孤立于后排的王曜。
王曜面色沉静如水,不为所动,只冷冷扫视着这群鼓噪的纨绔。
苏通博士与卢壶二人霍然起身,卢壶面沉如铁,目光如炬,厉声喝道:
“肃静!崇贤馆内,岂容喧哗!诸生归坐!”
苏通亦肃容沉声:
“休得造次!正理自明,何须人多嘴杂!”然他二人声音虽带威势,却已无法立即压下这群被权势蒙蔽理智的“贵子”汹汹之势。
“直娘贼!”平地惊雷,一声更加洪亮雄浑、饱含怒气的暴喝如裂帛般响起,带着一股沙场虎啸的决绝!
竟是杨定!
他本就嫉恶如仇,对王曜的胆识才华本就欣赏,此刻眼见翟辽等人不分青红皂白,以权势压人,更是**自己刚认下的兄弟,哪里还按捺得住?
他身形猛然跃起,如同半截铁塔耸立,虎目圆睁,直射前排那群人:
“王子卿所论,字字出自圣贤经典,句句关涉民生疾苦!尔等膏粱子,饱食终日不知世事艰难,更不识贤愚!自己理亏词穷,便想仗着人多势众,以势压人么?一群只会摇唇鼓舌、污人清白的草包!也敢在此狺狺狂吠!”
他这暴烈怒吼气势惊人,前排那几个叫嚣最凶的子弟被他目光一逼,竟忍不住瑟缩后退一步。
一旁的吕绍也早已按捺不住,胖脸涨红,猛地站起,指着翟辽破口大骂:
“姓翟的!别人不认得你,我偏认得!汝不过是个目不识丁的丁零蛮子!也配在此耀武扬威,数黑论黄!?汝若有那墨水,便堂堂正正亮出来!只敢躲在人堆里放屁!算甚本事?”
他虽惧苻晖身份,但此刻热血上头,也顾不上那么多,竟直指翟辽阴暗用心。
翟辽被戳中心事,更兼杨定、吕绍联手反击,他身为丁零豪帅之子,脾气本就暴烈,新仇旧恨齐涌心头,登时眦目欲裂,狂吼道:
“吕胖子!尔等也敢搅混水?想替他出头不成?一并教训了!”
他身后几个交好的武勋子弟也是性情彪悍之辈,见对方竟然还敢反抗,登时红了眼,竟有几个撩起袍袖,就要上前推搡!
“谁敢动手!”
徐嵩声音发颤却异常坚定,也霍然站起。
“君子动口不动手!太学圣地,岂容尔等放肆!”
“打!怕他作甚?揍这群目中无人的膏粱废物!”
“就是!替王子卿出气!”
后排也有数名平日看不惯这群勋贵子弟作派的寒门学子被激起血性,虽不敢如杨吕二人那般指名道姓,却也纷纷站起应和,指责翟辽等人太嚣张跋扈!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不堪!前排以翟辽为首的一拨人凶悍叫嚣着**王曜,甚至意欲动手;
中后以杨定、吕绍为核心,联合徐嵩等正直学子,寸步不让地回骂护持;
双方人马隔着石案座椅互相戟指、推搡,污言谩骂与正气斥责混杂一片,声浪几乎要将崇贤馆高阔的顶梁掀翻!
苏通与卢壶脸色铁青,卢壶连声厉喝,甚至亲自上前试图拉开已近身推搡的几人,但他一人之力又如何能遏止这群已经骂红了眼的年轻人?
一直端坐主位、面色变幻不定、由羞恼逐渐转为阴冷的苻晖,此刻嘴角却勾起一抹冷酷的玩味。
他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自己绛紫色的襻膊,欣赏着眼前这场因他而起、令他心头压抑稍解的混乱。
狗咬狗,有趣得很!王曜……这个名字,他记住了。
就在双方剑拔**张,推搡谩骂升级,眼看着便要由学馆演变成斗殴场的关键时刻!
“王公祭酒驾到!”
一声清亮而带着惶急的通传之音,自讲堂入口炸响!
如同沸油锅中倾入一瓢冰水!
混乱的场面瞬间为之一僵!所有怒骂、推搡、喧嚣如同被无形的巨手骤然扼住,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盛怒、羞愤、助威还是幸灾乐祸,全都齐刷刷地转向门口。
一道清癯而挺拔如山岳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敞开的门扉正中。
春日的天光自其身后涌来,在他身前投下长长的、无比威严的阴影。
正是太学祭酒王欢!
他并未穿威严的官袍,只一袭寻常的白色素面深衣,外罩青灰色半臂鹤氅,但那股沉淀了数十年、饱览经史、执掌文枢的渊渟岳峙之气,却比他身着官服之时更觉深沉迫人!
长眉下那双平素温和的眼眸,此刻毫无温度地扫过满堂狼狈不堪、面无人色的众生,如同凛冬寒流席卷而过,方才还嚣张鼓噪的翟辽等人,只得悻悻各自归位。
方才还喧如沸鼎的崇贤馆,立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喘息和心跳撞击胸腔的“砰砰”闷响。
只见苻晖脸上的阴冷笑意瞬间褪尽,换上一副仿佛刚刚知情、又恰到好处露出些许不满与克制的神情。
他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襟,向王欢深深一揖,动作规范得无可挑剔:
“王公息怒,小子年轻气盛,与王兄论学言语交锋过激了些。加之有同窗护我情切,一时未能约束行止,言语失了礼数分寸,竟至喧哗辱贤,惊动了王公清驾,更搅扰了崇贤馆清修圣地。此皆学生之过也。晖在此先行告罪。”
他声音清朗,听不出一丝先前的狂怒,只有诚挚的“歉意”和自承约束不力的“过失”,将主要责任尽数撇清。
揖毕,他目光微带严厉地扫过身后那群背锅的“跟班”,尤其是翟辽:
“还不速速向祭酒及诸位师友赔罪?学规森严,岂容尔等放肆!”
翟辽等人哪里还有半点先前气势?被苻晖那眼神一扫,如同被烙铁烫了一般,慌忙向着王欢方向,也向着堂内诸生,长揖及膝,声音参差不齐地告饶:
“我……我等知错!望祭酒恕罪!”
苻晖再一拱手:
“扰了今日课业,晖心中不安。这便先行告退,稍后自当亲至书斋向王公请罚。”
言罢,不再看王欢脸色,更未瞥王曜一眼,神态自若地领着那帮垂头丧气的“跟班”,步履稳健地穿过寂静的大堂,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昂首阔步,扬长而去!
将整个混乱的烂摊子和压抑的气氛,全然抛在了身后。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整个崇贤馆内的空气,依然沉滞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卢壶与苏通连忙上前,对王欢低语了几句。
王欢面色无波,只淡淡颔首,示意苏通继续进行授课。
苏通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整理案上书简,朗声道:
“诸生……肃坐!书接上回……”
然而此刻,谁还有心思听那“礼”字精义?
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和苻晖临走时那份轻描淡写的“歉意”与倨傲,以及王欢那无形中带来的庞大压力,如阴云般压在每个人心头。
王曜默默归座,杨定、吕绍、徐嵩等也相继坐下。
杨定犹自脸色铁青,胸脯起伏,显然余怒未息。
吕绍则有些后怕地看着祭酒的方向,胖脸上还带着未退尽的潮红。徐嵩忧心忡忡地望着王曜。
那提问被斥的学子早已瘫软在座位上,失魂落魄。
其余大多数学子,无论门第高低,此刻皆是心有余悸,望向王曜的目光既隐含敬佩其胆识才学,又夹杂着深深的畏惧。
得罪了平原公苻晖,在这太学、乃至这京师,日后只怕寸步难行!
一堂本该研精覃思的《礼记》课,就在这诡异难言的低气压中草草收场。
散学时,钟磬声显得格外沉闷。
生员们纷纷起身,却步履沉重,窃窃私语,目光总不自觉地瞟向后排那个沉静的身影。
王曜正整理散落的书简。这时,一个瘦削身影急匆匆自门口挤入,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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