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帐外的天光斜斜铺洒下来,将细柳原染成一片柔和的淡金色。
申时已过,春日的太阳偏西未沉,依旧温煦地照着正在收束的营盘。
旌旗缓缓降下,甲士们有条不紊地拆卸着帐篷,车马辚辚,开始装载各类器物,准备随驾返城。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尘土混合的气息,夹杂着些许炊烟余烬的味道。
王曜随着众人步出御帐,深吸了一口原野上自由的空气。
方才帐内应对,虽得天子嘉许,同僚赞誉,心神却难免有些紧绷。
他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不远处,只见**秋晴已紧随其父**兴,正向着抚军将军府所属的营区走去。
她步履干脆,那身黑色窄袖胡服的身影在往来兵士中显得格外利落,竟未曾回头一顾。
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悄然爬上王曜的心头。
他伫立片刻,自嘲地笑了笑,正欲转身去寻找自己的家人,却听得一声清越的呼唤自身后响起。
“王子卿!”
王曜倏然回头,但见**秋晴不知何时已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晚风拂起她几缕鬓丝,拂过她清丽而略显清减的面颊。
“给你五日休沐!”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贯的干脆利落,清晰地传入王曜耳中。
“五日后,务必到抚军将军府报到。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抚军将军府的参军!我爹那边积压的军报文书,都快堆成山了,你可别想偷懒躲清静,我们抚军将军府,可不养闲人!”
语速快而清晰,如同玉珠落盘,说罢,也不待王曜回应,便再次利落地扭过头,大步离去,仿佛只是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
一旁的**兴见状,粗豪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了然的苦笑,他停下脚步,对着王曜拱了拱手,声音洪亮且带着长辈的宽厚:
“子卿,莫听那丫头胡吣!老夫听闻太学已然放了田假,你此番远征方归,着实辛苦。这几日好生在家歇息,陪陪家人。军府那边的事务,不急在这一时,待你得空了,再过来转转便是,这参军的去留,全由你自决,老夫绝不勉强。”
王曜心下感激,忙趋前几步,郑重还礼:
“将军厚爱体恤,曜感念不尽。秋晴统领所言亦是正理,既领参军之职,自当尽责,请将军与统领放心,五日后,曜必准时到府,听候差遣。”
**兴点了点头,又看了逐渐远去的女儿一眼,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秋晴虽未再回头,但那挺直的脊背却似乎微微松弛了一分。
目送**氏父女远去,王曜这才真正舒了口气,举目四望,但见原本连绵的营盘正在迅速消解,天子仪仗已开始移动,准备起驾回宫。
他不敢再耽搁,连忙向着自家眷属所在的青布军帐方向快步赶去。
帐前,众人早已收拾停当。
陈氏正轻声嘱咐着仆役最后检查行装,董璇儿在碧螺的搀扶下立于车旁,手抚着隆起的腹部,目光一直望着御帐的方向,见王曜归来,脸上顿时绽开安心的笑容。
徐嵩与尹纬共乘的马车也已备好,吕绍则正小心翼翼地将柳筠儿扶上那辆装饰华贵的安车。
“让娘和璇儿久等了。”
王曜上前,略带歉意地说道。
陈氏慈爱地打量着儿子:
“我儿在御前应对,是正事,哪来久等一说。”
董璇儿也柔声道:“夫君辛苦才是。”
当下不再多言,众人各自登车。
王曜与李虎翻身上马,护在董璇儿、陈氏、碧螺及董峯所乘的马车两侧。
这马车乃是董府之物,车厢以榆木制成,围以青幔,虽不奢华,却颇坚实。
两名董府护院,亦是骑马随行在侧。
车马启动,随着逐渐稀疏的人流,缓缓驶离了细柳原,踏上了返回长安城的官道。
车轮碾过黄土路面,发出规律的辘辘声响。
暮春的暖风拂面,带来田野的气息。
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已是南郊地界,屋舍渐渐稠密起来。
至笔砚巷口,吕绍的安车缓缓停下。
吕绍从车窗探出圆胖的脸庞,对着王曜等人笑道:
“子卿,元高,景亮,我等便在此处分路了,筠儿还需回云韶阁打理些事务。”
柳筠儿也自车窗微微颔首,她今日穿着莲青色联珠花纹绮缎襦裙,发髻上的素玉簪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轻声道:
“王郎君、徐郎君、尹郎君,璇儿妹妹,一路平安,改日得空,再请诸位过阁中品茗听曲。”
董璇儿在车内应道:
“柳姐姐慢行,今日多谢姐姐相伴。”
王曜、李虎亦在马上拱手作别。
徐嵩则挑开车帘温言道:
“永业兄,柳行首,路上小心。”
吕绍哈哈一笑,摆了摆他那胖手:
“省得了!子卿,田假期间得空了,记得来云韶阁寻我!”
说罢,便催促车夫转向,那安车沿着笔砚巷向东而去,车影渐远。
一行人继续前行,穿过喧闹的南市边缘,由安门进入长安城内。
城内景象顿时不同,朱雀大街宽阔笔直,两侧槐杨成荫,里墙高耸,行人车马较之郊外多了何止十倍。
又行了一段,将至尚冠里与安仁里的岔路口,徐嵩与尹纬所乘的马车也慢了下来。
徐嵩推开车窗,对王曜道:
“子卿,我与景亮便往叔父府邸去了。”
尹纬也探出身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灰菱纹绢布袍,葛巾束发,落拓中潇洒气度自显,笑道:
“子卿,连日奔波,好生休养。蜀中之行所见所闻,改日再寻你细聊。”
王曜勒住马缰,拱手道:
“元高,今日多谢相迎。景亮兄,我等改日再叙契阔。”
徐嵩点头:“一言为定。弟妹身子重,子卿还需多加看顾。”
又向马车方向道:“伯母,弟妹,我等先行别过。”
陈氏与董璇儿在车内答礼。
徐嵩与尹纬的马车便转了方向,驶入通往尚冠里的街道。
至此,同行者只余下王曜一行。
车马穿过安仁里略显安静的里道,最终在一座黑漆木门的府门前停下。
门楣不算高耸,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正是王曜租赁的府邸。
两名董府护院率先下马,一名上前叩门,另一名则过来牵住王曜和李虎的坐骑。
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一名年约五旬、穿着褐色麻布短褐的男仆探出身来,见是主家归来,连忙敞开大门。
王曜与李虎翻身下马。
车夫放下脚踏,碧螺先下车,然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董璇儿。
陈氏也在另一名闻声出来的仆妇帮助下下了车。
董峯这小子倒是灵活,自己一下子就从车上跳了下来,跑到王曜面前,仰着小脸,意犹未尽地说道:
“姐夫,这就到家了?我还想听你讲在蜀中打仗的故事呢!”
王曜看着小舅子那兴奋未褪的脸庞,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今日天色已晚,峯儿也该回去了,免得岳母挂心,故事嘛,改日姐夫一定讲给你听,连带着教你射箭,可好?”
董璇儿也柔声劝道:
“峯儿,听话,先随车回去。姐姐和姐夫累了,需得歇息。”
董峯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又对李虎喊道:
“虎子哥,说定了要教我射箭的!”
李虎憨厚地点头:
“峯弟,过几日便教你。”
那车夫此时也已调转车头,董峯在王曜和董璇儿的目送下,爬上了马车,从车窗探出身子挥手:
“姐姐,姐夫,我过两日再来!”
马车缓缓启动,在两名董府护院的随行下,向着几百步外的董府行去。
王曜收回目光,对李虎道:
“虎子,今日辛苦,你也早些歇息。”
又对那开门的男仆和旁边的仆妇道:
“张伯,赵媪,收拾一下,也各自去休息吧,今日大伙都乏了。”
李虎应了一声,便向王曜和陈氏、董璇儿略一拱手,自往后院侧厢的住处去了。
那张伯和赵媪,连同方才在内院听到动静出来的另一名年轻男仆和一名婢女,也依言散去。
陈氏看着儿子眉宇间的倦色,心疼道:
“曜儿,你赶路辛苦,快去歇着吧,璇儿这里有我和碧螺照看便是。”
董璇儿也道:“夫君,娘说的是,你且安心去睡。”
王曜却摇了摇头,上前一步,轻轻握住董璇儿的手,目光温和而坚定:
“娘,我不累,今日就让孩儿来照料璇儿吧。这两个多月,她在京中独力支撑,才是真的辛苦,您和碧螺也忙碌了一天,都快去歇息罢。”
陈氏见儿子坚持,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又见小夫妻二人情意绵绵,便不再多言,只叮嘱道:
“那也好,热水厨下应是备着的,你们也莫要熬太晚。”
说罢,便由碧螺扶着,向后院正房走去。
王曜扶着董璇儿,穿过第一进院落,步入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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