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淮彻夜无眠。
脑海不断回溯昨夜争执情境,剪不断理还乱,迟迟挥之不去。
每每卧于榻上,甫一合眼,皇妹眸中含泪、楚楚可怜之态便浮现眼前。
裴嫣转身奔入夜色中,可怜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搅得裴君淮心神难安,只得起身,枯坐榻边沉默不语。
灯影落在太子清俊眉目间,平添几分落寞。
“殿下,夤夜寒气重,趁早歇息罢。”内侍小心翼翼提醒。
裴君淮这才回过神,发觉自己待在榻边愣了许久。
“孤心绪不宁,难以安寝,你退下罢。”他疲乏地挥了挥手。
裴君淮内疚。
不过是见裴嫣与郑瑛多说了几句话,何至于此,甚至用那般刻薄的言语伤了皇妹的心,伤了这份兄妹情分。
他当时说了什么?是了,他斥责裴嫣与郑府二郎走得太近。
只因窥见皇妹与旁的男子行止亲近,一股无名邪火便直窜上心头,竟至失控。
语气冷硬,毫不留情。
裴君淮为人处事一贯冷静自持,从未失态过。
这是第一回。
外人眼中的东宫太子光风霁月、儒雅持重,朝臣赞他有仁君之风。
只有裴君淮自己清楚,一旦涉及裴嫣,他便不甚清醒不够克制,以至于一而再再而三,接连犯错。
裴君淮自责,悔恨怎的就失了方寸,失态迁怒于裴嫣。
皇妹只不过与那郑府二郎走得近了些,她那般可爱可怜,招人喜欢亦在情理之中。
裴君淮笃定,这并非皇妹之过。
皆是郑瑛之错。
身为高门公子,郑瑛一言一行皆背负家族名声。可他举止轻浮,频频示好亲近国朝公主,不知安了什么心思。
世途险恶,情爱乱人心智,他的皇妹何其良善单纯。这般天真的姑娘,极易被奸佞小人蛊惑心窍。
身为兄长,他自当护佑妹妹周全,引裴嫣辨明那些居心不净之徒的真面目,免教她一步踏错,误入歧途。
年轻儿郎诡计多端,年长者也不能掉以轻心,譬如武靖侯裴穆之辈,年纪愈大心机愈深,都是一群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况且……
心绪越理越乱,裴君淮强迫自己收敛心神。
他重新拿起书卷,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萦绕心头的,始终是裴嫣那双流泪的眼睛。
“殿下辗转难眠,可是心有烦忧?”值夜的内侍觑见,掌灯近前,察言观色躬身细问,“可需老奴侍奉一盏清茶助殿下安神?”
“不必忙碌,容孤静坐片刻便好。”
宫人心思通透,约莫猜到太子殿下为那日与温仪公主争执,互生龃龉耿耿于怀。
“老奴斗胆劝一句,殿下且宽心,兄妹之间闹得不愉快亦是常情。公主与殿下自幼相伴,十载情谊,岂是一时口角便能割断的?”
“亲兄妹之间,原本也无隔夜的仇怨,过两日气消了自然无碍。”
“当真?”裴君淮眸光暗淡。
“千真万确。”宫人笃定,“殿下不妨耐心些,公主总会回心转意的。”
——————
裴君淮让内侍开了他的私库,精心挑选珍稀玩物和古籍孤本。
都是他知晓裴嫣会喜欢的物什。
“这个时辰温仪大概歇下了,不便打扰。翌日一早便加急送去公主帐中,就说给她解闷。”
宫人领命而去。
翌日,东西很快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宫人代为传话:“公主说,此物过于贵重,不敢承受,谢太子殿下美意。”
裴君淮默然,又挑了一套前朝孤本的山水游记,他知道裴嫣喜静爱书,偏爱这些地理风物。
裴君淮心想,这份礼物她总该喜欢了罢。
结果依旧。
几次三番,送去的珍玩、古籍、甚至皇妹平日里多看了两眼的玩物,皆被一一退回,裴嫣给的理由客气疏离,态度格外坚定。
不愿接受。
全部被原封退回。
内侍捧着书匣,尴尬地回禀:“温仪公主说……说她身子不适,病中精神不济,恐辜负了好书,还请殿下收回。”
内侍的声音越说越小,不敢抬头看太子的脸色。
“她病了?”
“公主帐里的嬷嬷是这么说的。”
“传太医看过了么?”
“奴才多嘴问了一句,嬷嬷说公主只是累了,想静静休息,不必劳烦太医。”
裴君淮心下了然。
皇妹在躲他。
这个念头在心里掀起一阵躁意,扎得心脏刺痛。
随侍的心腹内监小心翼翼观察着太子的脸色,大气不敢出。
预期的震怒并未到来,裴君淮一言不发,只是怔怔盯着退回的那些东西。
宫人们虽然不敢明说,但眼神交汇间都藏着揣测。
太子何时这样讨好过哪位人物?储君的赏赐,谁人不敢感恩戴德地接下,何曾受过这般冷遇?更何况当着这么多随行内侍宫人的面拒绝。
东宫一日冷过一日,储君虽未曾发作,但侍立左右之人皆已察知,无不倍加谨慎,生怕行差踏错。
裴君淮疲倦地阖上眼眸,心中煎熬更甚。
“她怎么样了?”
宫人自然知晓“她”意指何人,连忙道:“奴才方才路过温仪公主帐前,看见嬷嬷眉眼带笑端着早膳进去,应当是大好了。”
“好了?”
裴君淮合上书卷,寻个借口:“今日气象不错。”
宫人接话:“是不错。”
“孤出去散散心。”裴君淮起身。
“殿下是要去看望温仪公主罢。”宫人悄悄探头。
“……”
裴君淮沉默好一会儿,冷声道:“油嘴滑舌。”
——————
裴嫣住处位于营地边缘,靠近山林,十分偏僻。
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是被太子“不经意间”寻到了。
帐前侍立的老嬷嬷看清来者,慌忙行礼:“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嬷嬷不必多礼。”裴君淮问候,“皇妹可在?孤来看望皇妹。
老嬷嬷头垂得更低,不敢看他:“回殿下,公主……公主她身子仍有些不适,前夜回来染了风寒,此刻已歇下了,怕是……怕是不便见客。”
不便见客。
裴君淮心下了然。
他听得懂这是在婉拒。
裴嫣醒着,只是不想见他。
秋风吹起衣袂,裴君淮站在帐外,不知所措。
太子殿下放下身段,仍然吃了个闭门羹。
他生平第一回道歉与挽回,皇妹甚至不肯给他一个当面开口的机会。
裴君淮知晓裴嫣性子怯弱柔软,从不拒绝他人,如今却独独将他拒之门外。
这种全然被排斥在她世界之外的感觉,让裴君淮心烦意乱。
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与刺痛愈发鲜明,几欲破开他这副温润克制的表象。
他能如何,
他又能如何?
“既然如此,让公主好生休息。”裴君淮冷声道,“若是还不见好,务必传太医来看……”
话语倏地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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