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襄知道自己的两手抓变成了两手空,再接下来的工作,只能算是强打精神。
但所谓喝凉水也塞牙缝,临到五点钟,银行又来了电话。
陈聿死了,但百来万的贷款总是要还的,否则,母女俩得睡大街去。
然而房贷每月的负担实在不小,她因为琐事推延许久。
严襄走到楼梯间接电话:“……嗯,是我。”
大家都是打工人,她同那头好言好语地解释:“是的,大环境不好,大家都不容易,断供是没办法的事。”
又问:“我查过了,您看看停息还贷呢……”
与银行打好商量,严襄心里的愁更上一层楼。
当前工作不好找,下午刷了许久的招聘平台也没结果,这么看来,环宇已经算作是她的救命稻草。
偏偏上午把拥有这根稻草的老板得罪个透顶。
她蹙着眉,正要将自己整理出来的经营报告再检查一遍,耳畔便机敏地听到消防通道那儿传来脚步声。
门把手下压,露出男人的一半身形。
他领带被扯松一些,眉目下压,眉宇间有几分戾气,大概是这次外出办事不太顺利。
邵衡指尖夹着一点猩红,青雾弥漫,却没往唇边送,只是捏着。
严襄动作比脑子快,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站定他跟前,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西装外套。
她唾弃自己的谄媚。
但没办法,上午作的死,下午就得补偿回来,这报应来得忒快。
说到底,还是要先保住眼前的工作。
谁叫自己没有第三选项。
她低眉顺眼道:“邵总。”
其余几个秘书眼睁睁看着,只叹自己没有严襄的眼力见儿与脸皮。
邵衡斜斜倚靠在墙边,冰冷的眸子睨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好半天,他将燃出一段烟火的红火碾灭,沉声吩咐:“泡茶。”
说完,已大步跨进办公室,身上的烟草味随风飘进她鼻腔中,微苦。
这一回,严襄便会拿捏分寸了。
领导刚回,要用点热茶润润肺,定定心,还得冲一冲烟的腻味。
严襄动作平平稳稳,纤纤十指将茶盏轻放在邵衡跟前,没发出一点儿声响。
她眼巴巴将茶奉上,只求这位不记仇,别真给她开了。
眼见邵衡喉头一滚,咽了一多半下去,眉头舒展开来,严襄放了心。
好在,他看着脾气坏,但好像没把她那些行径看在眼里。
她正想离开,不要老跟前晃悠惹邵衡讨厌,却又忽地听他开口:“说说,经营分析报告怎么处理?”
严襄微顿,娓娓道来:“今天我去市场部和财务部了解了,环宇上半年基本处于亏损状态,流失了几个大客户。X镇那边只出不进,是亏损的重难点,要重点过问。还有个方面不能忽视,之前因为国外的单子小,前头的于总没重视,但也可以从这点出发。”
她提了几个观点,声音清缓柔和。
邵衡半倚在转椅上,双手交握摆两侧,眸光微眯地看她。
即使没吱声,也能看出对这回答满意。
这会儿,严襄倒不再提心吊胆了。
只要他满意,一切都好说。
果然,一直到下班,邵衡也没对她白天的那些事儿有什么微词。
好像是事情翻篇了。
柴拓倒是好心提点:“你少惹邵总生气。”
他这样说,便是点明了他们已经知道了她出去面试的事,最终却选择了不追究。
严襄心里有了数,笃定答道:“不会。”
邵总是个宽宏大量的衣食父母,她得好好敬着。
*
周一。
严襄送小满去幼儿园时,便和她说好,今天是小区里经常一起玩的姐姐来接她。
今天要开大会,周一又普遍事多,她怕今天回来太晚,来不及接孩子,便找了同小区的女大学生帮忙。
接小满加陪玩统共俩小时,一百块,是她半天工资,花出去多少还是有点心疼。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从前陈聿在世,她不必烦恼钱的事,现在他死了,她连沉溺在失去爱人痛苦里的力气都没有,只有在用钱的时候才想他。
现实是残酷的,不赚钱,自己和小满说不定得步他后尘。
刚打完卡,便见孟宣彤拦着电梯,正冲她招手——
严襄扬起笑,正要快步赶过去,手机铃声却在这时响起。
她看见上头备注,眉心罕见一蹙,朝孟宣彤歉意微笑,接起电话。
“喂,严襄?”
那头说话声很不客气,跟她过往十几年听到的语气没分毫差别。
陈聿死后她便换了手机号,不知道又是怎样找到她。
她柔柔一笑:“舅妈。”
对方见她还肯认自己,微微松了口气,寒暄几句,很快进入正题:“严襄啊,陈聿也去世了,他家那边又不认你们母女俩,还昧下了赔偿款,你有什么打算?”
严襄不语,脑子里渐渐浮起两拨人在灵堂争钱的丑陋样子。
陈家说自己养儿子这么些年,辛辛苦苦,这百来万赔偿款自然是归他们。再说陈聿弟弟娶妻生子也要钱,严襄带个女儿,哪儿用得上。
她那个舅妈便跳出来,唾骂他们,说赔偿款向来是给老婆配偶,有你们这样不要脸拿大儿子的卖命钱去扶持小叔子的么!
陈家回骂说就算给严襄也护不住,卖命钱跟彩礼一样,要被拿去给娘家弟弟用,还是表弟!一家子吸血鬼!
吵到最后也没个结果,最后是肇事司机把赔偿款打到了陈母账户里,事情终于一锤定音。
舅妈要严襄与他们打官司,严襄轻声细语:“舅妈,打官司要钱,没有十来万下不来,您先借我吧?”
严舅妈骂骂咧咧,跑回老家了。
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又打电话来做什么。
严襄倚在墙壁,沉静地听那头的唠叨声:“……南市生活成本高,你又负担不起房贷,不如卖了房子回老家,家人在一起总要好些……你还年轻,不能一辈子当寡妇吧。回来以后给小满找个爸爸,对孩子心理也好。”
舅妈文化水平不高,说不来这样有理有据的肺腑之言。
严襄想,大概是看起来清高的舅舅指点,不由无奈一笑:“日子苦了点,但大城市各方面都好。”
对面还在劝相亲的事,严襄声音柔柔:“我真的不急,没必要现在就相亲。”
这时,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越过她,按在上行键。
停在六楼的电梯开始往下。
严襄一顿,回身看过去,竟是邵衡。
不知到了多久,又听了多久。
严襄低声:“先挂了,上着班呢。”
她按断那头仍在聒噪的声音,朝邵衡微微一笑:“邵总,早。”
邵衡眸沉如水,很随意地瞥了她一眼,“嗯”一声。
电梯开门,邵衡率先进入,严襄紧随其后。
站到男人身后,她手心攥着包带,呼吸如常。
外面还有几个同事没上,满脸堆笑地打过招呼,很明显是要等下一趟。
邵衡便按了关门键。
电梯缓缓上行。
严襄眸光发散,飘过男人的后脑勺,见他发型打理得一丝不苟,西装里头衬衫也不见分毫褶皱,想,这人晨起要花多少时间打扮自己?
他在家照镜子打理自己时难道也是这样一张棺材脸?
在公司里分明笑也不笑呢。
正出神,邵衡开口:“准备相亲结婚了?”
看来刚刚与舅妈的一通谈话,还是被他听了个完全。
这问题虽然与隐私相关,但老板听到过问一番也不奇怪。
毕竟现在职场畸形,都不愿意选有婚姻倾向的女人。
她做HR的密友曾说,现在的环境,只期盼你读研期间就完成人生大事,毕业后一手证书一手孩子,而且最好是二胎,省得公司再害怕你没完没了地休婚假、产假。
所以,严襄入职时便隐瞒了自己丧夫已育。
她摇摇头,声音软和地答他:“没有,是家里人在催。”
邵衡手插兜里,头也不回,道:“看你入职时写过近期没有婚育计划,这才问问。我手上要培养人,你跟着柴拓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你。”
从严襄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锋利的下颌,他一贯是这样冷厉的样子。
这几乎是同自己说得最长的一段话,却很让人信服。
毕竟有目共睹,邵衡被派来空降,只带了柴拓一个亲信,其余的都得重新培养。
他放出这话,也算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严襄盘算着,不亏待,工资总要涨些吧?
之前于永军秘书团的人太多,只肯给她一月六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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