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班长放下手刹,扫了一眼左手腕的石英表,八点四十五,抵达金城的省医院时比预定的九点整还要提前了些。
他满意地吹了声口哨。
陈班长心想,自己这回总算在赵驰面前落了个准时完成任务的好印象。他还记得当初载着那群知青初到青峰农场时运气不好,遇上封路不得不绕远,最后不仅迟到还犯了个乱发脾气的错误,事后他虽然写了检查,赵驰也没再说什么,可总归没有实际行动来得有说服力。
他如今人到中年,还想继续往上升一升,必须得把印象给掰回来。
“到了,下车的时候都慢点,别摔一跤破相了。”陈班长注意到车里有两个姑娘,其中一个他还有点印象,是那个沪市来的漂亮小知青,提醒的语气也温柔了许多。
“走吧。”
谢青云猫着腰往车边走,篷布车高度无法容纳成年人站直,大家都得微微佝着背才能往外挪动。
方秋芙跟着她的动作起身。
她不认识的那三位社员都已经跳下车,视野范围内唯有唐敬山还坐在车板上,他看上去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唐大哥?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们扶你起来?”方秋芙问。
她话音刚刚落下,站在身后的谢扶风便收回了想拉她衣角的手。
他默默把她的水壶捏紧。
唐敬山回过神,抬头对上方秋芙和谢青云的脸,摇了下头,用右臂强撑着车尾竖起来的挡板勉力站起来。
“我没事,真的!”
他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装出一副“尽在掌握”的无所谓模样,忍住快要窒息的痛苦,虚弱地迈开大腿,跳下车。
谢青云并不在意,随后潇洒跳了下去,站稳后回身想替方秋芙搭一把手,没想到她也已经落地,还朝自己笑了下。
她轻叹一口气。
谢青云刚要往前走,眼神冷不丁和最后下车的谢扶风撞上。她轻轻挑起眉毛,谢扶风没有动作,只是错开了目光。这时,谢青云注意到他捏在手心的水壶,欲言又止。
她想问方秋芙,但后者已经走到了唐敬山身边去,若是突兀地提起反而很奇怪,她只好道,“你别给人家弄坏了,一会儿再还给她吧。”
谢扶风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瓶口,闷着声音答,“嗯。”
方秋芙还是放心不下唐敬山。在她心中,这是岑攸宁在青峰农场除了自己外,唯一算得上亲近的朋友,自然而然生出要替他照顾好唐敬山的意识。
“现在还是呼吸很困难吗?”方秋芙很难忽略唐敬山攥紧左胸口的手掌,忧心询问,“唐大哥,你不要怕给人添麻烦,也别怕丢人,谁都会生病的,神仙都可能仙陨,你老实说你到底疼了多久了?”
唐敬山干咳了两声。
他原本想继续说“没事”,可方秋芙的表情就和今早的岑攸宁一模一样,都是一副“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会一直问”的倔强。
他忍着痛道,“昨晚睡前就疼。不对,应该是昨天下午搬了最后一趟木板后就不舒服,胸口一直疼,今早起来尤其难受,咳咳——”
他又开始咳嗽,身体与肺部剧烈的抖动让胸口的疼意直窜脑门,攥住外套的手掌愈发收紧,恨不得将里面的心脏给揪出来。
方秋芙不懂医学,但她明白唐敬山的病情耽误不得。去挂门诊?还是急诊?她之前去医院都是直接去找主治医生,一时间还真不清楚他的情况该如何是好。
就在她干着急的时候,不远处,赵驰从两列身穿草绿色制服的新兵队伍尽头走来。
方秋芙顾不上给还在旁边抽烟的陈班长报告,直接与赵驰迎面相接,挥着手喊他,“赵营长!赵营长!这里!”
陈班长听见自家队伍的动静,嘴里咬着的烟头差点掉在手心。
赵驰明显也愣了下,但他脸上很快浮起一丝压抑的喜悦。长腿迈开,他快步跑过来,走近时胸口还在起伏喘气。
“怎么了?”他立即问,目光在方秋芙身上从头到脚快速确认了一遍,“是不舒服吗?”
方秋芙没想到他能猜到,猛猛点了两下脑袋,旋即指着旁边快把脸给憋成茄子色的唐敬山,“对!这个同志他不舒服,胸痛。”她还不忘强调。
陈班长也赶了过来,身上还沾有浓郁的烟草味,唐敬山吸入,咳嗽得更加厉害了些。
“咳咳咳——”
唐敬山咳得像是要呕吐。
“怎么了啊这是?刚才在车上还好好的,咋刚下车就又不对了?”陈班长的语气有些埋怨,“你不能真是怕打针怕成这样了吧?”
唐敬山想解释却有心无力,他现在是真想给自己两巴掌,早知道这么难受,昨晚就该找人报告的,他哪里知道那一身腱子肉在莫名的病情面前一点儿都不管用。
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咳。
旁边的方秋芙见状,立即充当了他的发言人。她拦在唐敬山的身前,语速很快,但异常清晰,“不是的,他好像是呼吸出现了问题,你瞧他又是咳嗽又是憋气,肯定是有问题的!而且他这种症状从昨晚就开始了,持续到现在,期间他一直在忍痛。刚才在农场说的怕看医生,只是我激他来医院的方式,是我不对,误导了您,我猜他实际上肯定要比表现得还要痛苦,陈班长、赵营长,我觉得他情况真的不对,能不能让他先去检查啊?”
赵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方秋芙,她鼻尖和两颊因寒冷而泛着微红,嘴唇仍在快速地开阖,语速没有丝毫的停顿,又急又密。
他记忆里快速闪过与她的初见。那个说着“这个世界上谁不是一个人”的身影和眼前的方秋芙重叠,除了样貌,她们有太多的不同。
可他的心脏感受到一样的跳动。
陈班长原本在意的就不是唐敬山这种小社员,他更担心赵驰对自己的看法。当方秋芙说完一长串,赵驰脸上也没有闪过不悦时,陈班长才微不可察松了一口气。
他这才看向唐敬山。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陈班长发现唐敬山的状态确实要比上车时差了许多,吓得他差点应激!——人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事啊!等会万一赵驰说是因为他开车抢时间导致路况不稳,给人晃成这样的,他怕是真的铁饭碗不保,哪里还有机会高升啊?
“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呢?憋什么啊憋?既然昨晚就开始了,那就该早点去县医院看的啊!”陈班长特意强调了时间。
唐敬山嘴唇开合,刚想说话,又咳嗽了声,剧痛让他不得不沉默。
这时,原本在空地待命的新兵连长也接收到赵驰的手势,从纵队赶了过来。
“赵营,什么情况?”来人是个比赵驰年纪看上去大两岁的高大男人,他看向众人的视觉中心,发现唐敬山的情况不对劲,“是青峰农场的社员吗?疼得不能说话了?”
赵驰不想再耽误时间解释,他快速给他们分配任务,“这样,你派个人和陈班长带他先去急诊,或者找呼吸科的医生,要快。”
“行,那他们的体检呢?”他快速往右边扭了下头,方向是新兵纵队,“你不带队吗?”
他们现在离开了驻地,如今又身着制服出现,那么必须要保证队伍的纪律性。而这群新兵还没结束训练,得有个镇住场子的人领队。
“我马上过来。”他把陈班长派走,那么青峰农场剩下的几人就得安置妥当。
“好,这位同志,你还能走吗?……啊,说不了话啊,那陈班长,我俩一人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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