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扫完病例,那张手术后略显疲惫的脸上滑过一丝惊讶,眼神里写满了对新病例的向往。
她刚和手术病人家属沟通完注意事项,就和傅之安在走廊尽头相撞。
周瑾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实际上她两个月前刚过完五十岁的生日。她头发剪得极其短,只到耳根的位置,还特意打薄显得格外稀疏,但她不在意。周瑾不是个讲究打扮的人,秋冬就是一件深棕色毛衣御寒,春夏就是一件蓝色短袖衬衣散热,外面统一罩白大褂,如此就是她一年四季的装束了。
她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或许正是因为每天都像惯了鸡血的表现,周瑾并不显年纪。
“是沪市来的知青?”她问。
傅之安点头。
周瑾感慨了一句,“难怪了……从沪市大老远来金城,才刚刚成年,乍然就换个环境。”医者仁心,她摇头叹了口气。
周瑾没有说透。
傅之安能听懂她那声叹息,他指了指病历上的签名,“她从出生开始就在济慈医院治疗,她的主治医生是朱振华,您认识吗?”
他记得周瑾曾经在沪市工作过,外科医生圈子不大,每个细化方向手艺精湛的就那么些人,大多不是师门关系,就是同事关系,彼此基本都认识。
周瑾的回答意味深长,“认识,但很难说是不是见过……国内第一个胸外培训班就是他带的吧,应该是四年前。”
傅之安记得那个经典案例,他在医学院时就仔细钻研过。所以他才很不解,“那朱医生很厉害啊,他治不了方秋芙?”
“他死了。两年前我受邀参加了他的葬礼,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他,沪市知名的心胸外科专家,走的时候才六十不到吧,我记得是肺癌。”
傅之安:“……”
合着是吊唁见的面。
他又仔细确认了一遍,的确从两年前的病历开始,方秋芙的主治医生就换了人,不再是朱振华的签名。
“而且他应该不擅长先心病的治疗,加上这个患者的情况应该无法开台动刀,他选择的保守疗法。”周瑾没有错过方秋芙每年复查的各项指标。
傅之安记下了她最近几年服用过的药物名称,“嗯,诊断意见都是推荐服药和静养。”
“不过现在她的生活环境变了,诊断也应该换一种思路……”周瑾没有时间为逝去的同行悲伤,她对方秋芙的病历很感兴趣,转而问,“这姑娘你是从哪里认识的?是下放过来的吧?怎么会和你这个天天呆在手术室的人扯上干系?”
相亲?应该不是。
周瑾这两个月都把傅之安关在手术室,他吃饭都没时间,哪里来的精力去处对象。
傅之安没必要说假话,“赵驰介绍的,她在青峰农场下放劳动。”
“哦!你那个营长朋友拜托的病人,你之前提过一嘴,但没说是个沪市来的姑娘啊,我还以为真是附近的社员,没想到病历保存得这样好,连个折角都没有,她家里人一定很爱她。对了,她人现在状态看着如何吗?”周瑾还记得傅之安半个月提到的“人情”检查。
“她……”
见傅之安诡异地沉默了几秒,周瑾的第六感敏锐捕捉到了什么。
她挑了下眉,用笃定的语气打趣道,“不仅状态很好?还很漂亮是不是?”
傅之安刚想点头,周瑾接下来的话语又准确无误戳中了他的心事,“……你别告诉我,你还一见钟情?”
傅之安没有否认,眼镜背后写满了“又被你说中”的无奈。
“男人啊。”周瑾幽幽道。
“不止是因为漂亮。”他试图解释,“感觉,是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周瑾没有评判他的陷入,而是旁敲侧击提醒,“你这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啊。”
傅之安不置可否。
师徒二人往办公室的方向快步走,周瑾的脚速一向很快,没多久就抵达了终点。
“叩——叩——”
方秋芙听见声音,起身想去应门。她刚站起身,傅之安就和一个散发着昂扬斗志的医生走进门,看样子她就是周教授。
“坐坐坐,别站着了。”周瑾对病患一向要比对徒弟温柔,“喝水吗?哦——傅之安已经给你倒了啊。”
她注意到方秋芙面前那只熟悉的玻璃杯,那声“哦”拖得意味深长。
“周教授,你好。我是方秋芙,我的情况病历里面应该都有,之前在家时每年都会做复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
“每个病人都很特殊。”她道。
周瑾从走进门看见方秋芙的外形,再到如今听见她的谈吐,心中大概明白为什么傅之安会一眼钟情,她这个徒弟眼光向来不俗,挑挑拣拣那么久,倒是真让他撞上真命天女了。
如此一来,在职业好胜心之外,她更加有了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治好的决心。
“从小体质比较弱,对吗?比如经常会肺炎、发烧?”周瑾问得很细致。
方秋芙点头承认。
“那现在会有不舒服吗?”
“没有吧,偶尔跑快了会有点心慌喘不上气,但停下来休息几秒就好了。”
“嗯,你上一次检查的数据确实显示很稳定。”周瑾又关切道,“那你在农场工作承受得了吗?你的情况最好还是静养为宜,下地务农应该承受不住的。”
她观察了方秋芙的气色,除了血色有些不足、人还是有些偏瘦外,其他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看来这些年的精养很到位。但若是让她继续在农场做重活累活,心肺负担过重,极有可能会在未来一两年快速恶化。
她有许多病患离开医院的时候还好好的,没隔半年就突然不行。外科手术并非是一劳永逸的治疗手段,更重要的是后续日复一日的生活作息和习惯。
方秋芙很诚实地回答,“我虽然在农场劳动,但没有被分配去种地,孙场长把我安排在食堂,主要是备菜和帮厨跑腿,大家都比较照顾我,没有派过很重很费体力的活。”
周瑾对她的回答很意外。
她又翻了下方秋芙的挂号资料,上面显示她是青峰农场的知青。看来这个农场场长是个有良心的人啊,她想。
傅之安的心底却再次泛起涟漪。
自打听见方秋芙说自己在食堂工作,他就不得不联想到,这难道又是赵驰暗中替她安排的?这种绕一大圈解决问题,却又不让对方知晓的方式,很像是他的风格。
毕竟,他真的不相信哪家农场的场长会这么体贴入微,为体弱多病的知青单独安排工作,要知道那可是一群眼里只有生产指标的农产狂人。
周瑾考虑得很远,农场具体的生产流程她不了解,但她必须要提前替方秋芙想到之后的变动,帮她创造一个合适的环境,“这样就好,等会儿我让傅医生给你写份报告,若是之后要给你换岗,你也能有医嘱佐证。食堂挺好的,你也不能完全一动不动躺着,那样反而不好,身体机能会渐渐退化,要保持一定的心肺运动,才能应对未来。”
“谢谢,我明白。”
“那我们还是拍个图,听个音吧,差不多也到了你原本每年的复查时间了吧?”
周瑾起身去拿听诊器。
方秋芙点头,“是差不多。”
话音落下,方秋芙扭过头,抬脸望向傅之安,她咬紧嘴唇,一看就是想要说什么,又迟迟堵在喉间没有吐出来。
傅之安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注意到方秋芙微微泛红的耳根,才终于意识到她在害羞——她需要脱衣服。
他连忙寻了个借口出去。
“咔——”
木门轻轻合上。
傅之安的思路转得很快。他明白,她会害羞也同时意味着,在方秋芙心中,更愿意把他看做一个异性,而不是她的医生。
一时间,傅之安不知道是开心多一些,还是悲伤多一些。
办公室内,方秋芙摘下围巾,脱掉她穿在外面的羊毛衫,撩到只剩一件里衣。
“咚——咚——”
听诊器里传来跳动声。
没有人说话。
方秋芙听朱医生说过很多次她无法开刀治疗,所以并没有期待周瑾能给出别样的治疗方式,自然也不会紧张,心脏跳动始终很稳定。
隔了大约一分钟,周瑾收起听诊器,给出结论,“还是有些杂音。”
“意料之中。”方秋芙苦笑。
这句话她已经听了好多年。
“我们再拍个心电和X线看看吧,心电就在这层楼有设备,X线一会儿我让傅医生带你去,要回门诊大楼。”
方秋芙跟着点头。
心电仪器就在离办公室不远的小房间,傅之安依旧等在门外,周瑾亲自上手替她操作,等她躺下后,将电极片贴在她裸露的胸口。
没想到这一举动却让方秋芙生出了好奇心,“省医的心电图都是医生自己拍吗?”原来在济慈就医时,都是技术员替她拍。
“是啊,金城不比沪市,这里没有多余的人力和金钱再去培养技术员。”周瑾很少会上手操作设备,但并不代表她不擅长,“住院的病患大部分是傅医生拍,年轻女患者的话,我一般会接手。”
感受到检查即将开始,方秋芙不再说话,躺在病床上放平呼吸。
又是一阵宁静。
“心电还可以。”周瑾微微挑眉,显然结果出乎意料的好,“看来你在农场静养效果也不错,继续保持,我还担心你承受不住这边的劳作。”她替方秋芙一一摘下电极片。
“那X线还拍吗?”
方秋芙坐起身,重新穿好衣服,戴上那条萧烬专门送来给她御寒的围巾。
“要拍的。”周瑾记下她今天的数据,写在了一张省医格式的病历单里,“你去年就没拍,最好还是看一看心影的状态。两年查一次差不多,不用担心辐射。”
方秋芙穿好衣服,周瑾就替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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