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纥花了几息的时间紧盯着穆林,直到他那双眼睛从雾气中彻底浮现出来,神采尽失。
然后姬纥问道:“是谁?”
穆林别过头去,似乎极不情愿说出心中的人选。
“是谁?”姬纥不急不缓地又问一遍,句末的尾调却是向下沉的,不容置疑地砸在地上。他无意识地抚摸着赤羽的刀柄。
片刻的沉默后,穆林轻声开口:“当朝三皇女,李旸。”
毕然之见到了与公主府镜妖一般无二的器具妖,迟钝、无言、仿佛没有意志的傀儡一般。这一次,他有更加充沛的时间去仔细观察它们的一举一动,审问动机与主使,却用尽手段都无法从它们身上获得更详细的答案。
器具妖们比大战中被俘虏的英雄们更加倔强,不发一语,似乎已决意要无声地对抗一切。
讯问期间,毕然之看着谢如虚打成结的眉毛,半心半意地想起阿卓,想起它是一个多么好的谈天对象,竟然开始怀念起他蹦蹦跳跳的身姿。
毕然之一无所获地走出偏殿,谢如虚与闻藏随后鱼贯而出,三人皆脸色不好:任谁发现山海司要与大邹复杂的政局扯上关系都高兴不起来。
姬纥直直站在门口候着他们,见他们出来便问:“解决了?”
穆林靠在一旁檐柱上,面色沉郁,一言不发。
“什么都没问出来。”毕然之摇头。“不过它们不会再为巴神工作了。”
闻藏耸耸肩,随手一摸,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几把看着极为普通的木工工具:“它们不挣扎,带着倒也方便。”那几个器具妖一动不动地躺在闻藏掌心,仿佛真的只是没有意识的工具。
姬纥的目光挨个扫过诸器具妖,似乎在确认它们的身份:“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它们不是东西,它们已经开了灵智,是妖了。”闻藏抬眼看向姬纥,神色严肃。“我要把它们送到附近妖族的聚集地去,在言城里如果被人发现就太危险了。”
姬纥神色微动,锋利的眉眼垂下,因思索而暂敛锋芒。顿了片刻,他道:“好。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护送你去。”
闻藏没有答话,只是朝着姬纥牵了牵嘴角,将小妖们重新妥帖放好。
“另外,穆林。”姬纥转向穆林的方向。后者目光游移不知在想什么,猝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打了一个激灵猛然挺起身来。
“你来说吧。”姬纥道。
穆林似乎已经在方才的出神中说服了自己。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坚定开口:“我怀疑整件事是三皇女李旸的手笔。”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何出此言?”毕然之皱眉诘道。这与他心中的那个答案相差甚远。
“那巴神大像是照着她的脸雕的。”穆林遥遥一指大殿。“你们妖族大概无法理解这做法,但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种……特殊的手段,一种舆论的准备。”
谢如虚是余下所有妖或人中唯一了解大邹政局之人,也是唯一一个做出了反应的人:她几乎是在穆林话音落下的瞬间冷笑出声。
“原来如此。”冷笑的弧度还挂在她的唇边,谢如虚的声音却如同坚冰,无半点笑意。“储位之争。”她冰冷而笃定道。
穆林点点头,面有不忍之色,喃喃重复道:“储位之争。”
谢如虚接着道:“如此看来,选在言城发展巴神的教派也是情理之中。每日络绎不绝的商人过客将巴神传说传到南疆之南,北域之北,再在储位之争的关键时刻将给自己编造一个巴神降世的名头,便很难不得百姓人望。”
姬纥并不惊讶,似乎这一可能并未超出他的预期。“既然是储位之争,那三皇女是在和谁争?”他问。
“大皇子。”穆林不假思索答道。“陛下膝下记有四子五女,二、六皇女以及四、五、八皇子或是身染重疾或是技不如人,皆已夭折殡天,只有大皇子、三皇女、七皇女以及最小的九皇女在世。七皇女自小病弱,一向是凭宫中秘药吊着精神,众人皆知陛下不会动国本之念;九皇女又太过年幼,再过十年也不到争储年纪。如今能争上一争的,唯有大皇子与三皇女。”
“是皇椅上的那位不太康健?”毕然之挑眉问道。“前几年的尚京城还未有如此剑拔弩张的态势啊。”
穆林面色一凛,但也没有即刻驳斥毕然之的不敬之语。他思索片刻,审慎道:“陛下今年以来圣体确实大不如前了,御医也诊不出毛病来。长公主时时进宫探视,每每回府都会整夜忧虑。陛下有立嗣的念头也属情势所迫。大皇子的父族在尚京颇有权势,与三司六部中的元老交好;三皇女则戍边多年军功傍身,近些年又有治水功劳。两位皇嗣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不过一定要分个高下的话,如今还是大皇子更受重用一些。”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穆小将军没有提到吧。”谢如虚忽然意味深长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谢如虚身上,而她只是盯着穆林的眼睛,深邃黑眸一如司首书房里长明的铜灯般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中所有灰暗的角落。
她缓缓道:“大皇子背后真正的支持者,其实是长公主吧。”
穆林先是一愣,惊讶于谢如虚远在山海之间却对尚京政局了解得如此透彻。随即,他苦笑道:“还是瞒不过谢司首。大皇子的父亲是长公主的亲弟,不过天资不如长公主,故而未被先皇记在名下。大皇子父族所依仗的,正是长公主的威势。”
“哦?”毕然之抚平衣袖上的皱褶,对穆林温和一笑,眼中却隐隐透出厉色。“那么你所依仗的,也是长公主的威势吗?”
不论外表如何,能在尚京政局中风生水起的人都绝非泛泛之辈,穆林立时明白了这是一个绝不能答错的问题。他谨慎道:“我戍边多年方才回尚京,只是为长公主殿下的才智所折服,才与殿下交好罢了。”
“你回尚京城复命,定会将今日之事告知长公主,让她禀报陛下,对吗?”闻藏最讨厌说话时的弯弯绕绕,直截了当问。
穆林以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闻藏不打算放过他,又质问道:“那偏殿里的器具妖又作何解释?我和师父在长公主府可是见过它们的同类的,而长公主金口玉言,承认那些镜妖为她所用。”
“我不懂妖,但既然每一只妖都有自己的智识与心意,那么所求不同的妖未必会与相同的人合作。”穆林辩道。“也许长公主许给了镜妖它们想要的东西,而三皇女……亦然。”他的声音在说到最后时轻了下去,显出几分落寞。
毕然之与谢如虚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姬纥冷不丁在一旁插话:“穆小将军原来如此擅辩。”他语调平平,落在旁人的耳中却带了几分讽刺与试探的意味。
穆林眉眼一沉,连带着眉尾的伤疤都沉下去一分,那张俊朗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瞬的恼意。
“尚京城不是那么容易站稳脚跟的,姬兄。”他冷声道。
“好了。”谢如虚见两人已有扬声制止两人。“不论诸位心中怀疑的是何人,我们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查清此案的重重疑点,坐实猜测。”
毕然之把目光从姬纥身上收回来,道:“看来这个巴神被创造出来的初衷已有答案,这就让我更好奇为什么这么多妖竟会敬拜这样一尊伪神。”
“还有那些被巴神实现的愿望。”闻藏补充道。“如果巴神只是为了给那什么三皇女镀金,那些信徒的愿望又怎么会真的得到实现呢?”
就在闻藏话音刚落之际,不远处忽然爆出一阵响亮的爆竹声,应当是从城东头传来。天已黑透,巴神寺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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