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走两步就该到那个废弃的矮人制皮工房了吧,凯里安想,果不其然,他再抬起腿就见到了垮了一半耷拉下来的招牌。
路程过半,凯里安在这里找了把凳子稍作休息,而工房对面是一个下陷的小广场,那里地面亮着,有许多人提着灯等待着什么。
他嘴里啧了一声,这不太寻常。
反正这次回去他也得把酒馆遭遇白骑士的事报上去,不如再等等,看看到底又要出什么事。
刚才凯里安听见那女孩的述说时确实大吃一惊,但现在,坐在这把掉了皮的凳子上的他又回过神来。
他还是不相信。
哈!什么狗屁白骑士,估计就是个会点法术招摇撞骗的下流货,等着吧,这狗东西要是被逮住扒掉皮,所有人都会看到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脸到底长什么样!凯里安一边受自己没被满足的肚子的煎熬,一边在心里很没有骑士风度地想象“狗东西”该怎么被绑起来游街。
凯里安会想倒不是由于他是个异类,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教廷与驻扎在这里的教廷直属骑士团的态度,面对一切异常传言的官方表示。
“这并不奇异,也并不特殊,越是在艰险的时刻,他们就越是涌现出来,”几周前,白骑士第一次显现后的第二天,他们的主教在弥撒上宣告,“假先知,假天使,假恶魔,假救主。我亲爱的姊妹弟兄,我坚信你们的信心不会为此,为一个伪冒者动摇分毫。”
那天的弥撒太长了,凯里安懒得听到最后,找自己的队员在后面的位置打了几场牌,但最关键的部分他没有漏掉。
白骑士并不是真正的白骑士,现在显现的这个是假货,而黑袍骑士团的一项重大职责便是协助教廷信理部,即几百年前的宗教裁判所,为他们消除“异端邪说”,毫无疑问地,白骑士也在骑士团抓捕审理的范畴内。
凯里安没等多久,小广场上的人们分开了,他们靠向边缘,留出中心的位置,仿佛召唤出了什么,入口处浮现新的人影。
首先,是乌鸦的面具,那面具下的身躯被漆黑的斗篷覆盖,斗篷之上印有巨大的八角十字。
看到这里凯里安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自己人。
“乌鸦”们挥动手中的巨大法杖,杖顶仍旧是代表骑士团的星星一般的十字架,他们就这样架起了地上的银河,而随着这河流飘荡而来的则是浮在空中的一辆又一辆辎重车。
每辆车中都垒出高高的小山,它们铺满白色石灰,从凯里安的位置来看,仿佛有人往圆桌上端来一盘盘堆出高耸奶油尖的糕点。
可他知道,那白灰之下全是赤|裸的身体,因瘟疫而死的身体。
广场中活着的人们开始划十字,给自己裹在石灰中的亲人朋友道别,哭声飘到凯里安耳边时已经变得十分微弱,很快又被教堂钟塔报时的钟声击散。
车流又动了起来,它们将被运往城外,戴着乌鸦面具的骑士团法师们要为它们点火。
火焰中,尸体会与车一同焚烧成灰。
凯里安想,说不定,酒馆的老板一家也在车上。
这档子事该如何安排只有上主才明白,也就是说,无论你聪慧还是愚钝,无辜还是罪恶,奸邪还是忠诚,亏欠别人还是被人亏欠,你反复盘算,盘算你恨的你爱的你自己在世上曾拥有的一切,但最后,到头来,你得到的依旧不会有他妈的任何道理可言。
也许是更饿了,凯里安感到一股没来由的火气,他蹭地一下站起,不打算等到最后一辆车离开,想立刻动身继续赶路。
他往上走了几步,钟响结束,凯里安的眼角被一点光芒刺痛。
不知为什么他手指抽动,回过头来去寻找那一点。
人群中没有,那最后的几辆车中也没有,广场中央遗落了许多掺有石灰的脚印,台阶上的栏杆有一大半断开倒在地上,再往上,对面的迷宫城南墙也破损裂开了一个洞,而洞中……
凯里安如遭雷击,那一瞬间他的时间停止,四肢僵直,只余下心脏还在跳动,敲响他的整个身体。
与他相隔一个广场的洞中,有人与他对视。
他们间距离如此之远,连凯里安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找到,如何看清的。
可他确实看清楚了。
那人头戴冠冕手握弓箭,□□骑着一匹苍白到明亮消瘦至见骨的劣马。
遥远的一人一马嵌在墙中,他们静谧明亮,与周遭迷宫城破败的景象毫不相称。凯里安咽下一口唾沫,他不知道白骑士在那多久了,对方目前还没有任何动作,而自己又该作何反应,上报给最近的巡逻队?直接返回大教堂?这些都需要不短的时间,又或者————
就在他额上冒出汗珠的同时,白骑士的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他□□的马猛然抬起前身,一个腾跃,奔向墙缝的底部。
凯里安抽了一口气,那一瞬间他没有丝毫惶恐或者惊慌,好似冥冥之中什么齿轮合上了,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炸响,立刻掌管了他的全部。
他知道的!他记得很清楚,那条路只有一个方向,没有任何岔道!
凯里安朝前走了两步来到平台边缘,然后转身朝着废弃的工房迈腿奔跑,整个人即将撞上墙面的时候也没有减速,他抬腿蹬墙,就那么一下把身体送上了房顶。
凯里安站在房顶上看着那白色的身影在他预想的方向化成一条线,他忍不住咧开嘴,没错,没错!果然是那个方向。
这简直就是为他准备的,如果是别人不可能追得上,但他,他看得到不存在的道路,最短、最直接,没错,他做得到!
接着凯里安又一次助跑,朽掉的房顶和它们之下的梁木吱嘎尖叫,甚至被踏烂,但毁坏跟不上奔跑的步伐,见习骑士迅速跨过一切,跳向另一个废弃的屋顶。
他就要这样,飞奔着跨过迷宫城的第八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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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凯里安离乡的那一天之前,没有人想过他能当上骑士。就像那个村子里面的所有男孩,他身上找不到关于骑士的天赋,生活中也没有显现出与骑士相关的意愿,说到底,这与一个渔村小孩的生活相隔太远,即便他们所在的地区名义上是黑袍骑士团另一个分部的驻地。
在所有人眼中,凯里安是个地道的乡村小孩,长于一个地道的不会过于正派也不会过于离谱同时也不会说官话的家庭中,也就是说他的父母务农,每到渔获季节几个亲人会搭伙出海,凯里安平常的日子要么在村头鬼混要么心血来潮帮家里干点事,这个村里的男孩在为自己建房娶媳妇之前都是如此生活的。
可能相比起别的男孩凯里安要更犟点,但鉴于他在家中排行第二,人们便不会对此感到过多惊讶了。
第二个小孩是会顽固大胆一些,所有老人都这么说,他们不如老大稳重,也不比幺子娇惯。
他们说,第二个小孩最适合远行,你们该为他祷告,请求上主保佑他,不要客死异乡。
凯里安自己倒没有思考过这个,参加骑士团对于他来说是个完全偶然的、突然兴起的结果,这个念头从诞生到实现还没有要上一个下午。
而这中间还有一个重要的牵线人。
那就是凯里安的舅舅,他母亲的幺弟。
当一个人好奇那些被娇惯的幺子会变成什么模样,那么凯里安的舅舅便是个非常有说服力的例子。
他好逸恶劳,惯于撒谎,每每赚到点铜板银币就买自己能买到的最好的葡萄酒,美滋滋地炖点猪腿肉或者烤些牡蛎做配菜,一直到四十岁都还是个单身汉。
但凯里安其实还蛮喜欢这个舅舅。
因为他做饭拿手,而且随口撒的谎都是这副模样。
凯,我告诉你,看到那只喜欢在教堂屋顶拉屎的乌鸦没有,其实那是海鸥,它呀,有一次被咱们的神父敲碎了蛋,自那以后每天上午都要在煤灰里面打滚,打扮成不吉利的乌鸦回来报仇。
凯,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鬼,我听我姐说你挨了揍之后又往林子里跑了,啧啧,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的狗熊都在玩命吃东西长膘过冬吗?你说你没看到?那是你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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