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菜上桌后已交丑时,顾大人放下筷子,胡老爷等几人也急忙放下筷子,后面侍奉的船娘们递过热手巾,奉了漱口的茶,伺候完后,花巧珍凑在顾大人耳边低声说:“天不早了,顾大人早些安置吧。”
顾大人起身道:“不错,还要劳胡老爷的车驾,送我到公馆去休息。”
胡老爷笑道:“天晚了,跑来跑去岂不劳乏?这里有‘借干铺’的习惯——画舫楼上的客房,绝不比县衙的公馆差,且有巧珍她们伺候,绝不比公馆里的冰清鬼冷。”
他又挤挤眼:“顾大人,可以一试的……”
天色确实太晚了,那位顾大人未免迟疑了一下。
胡老爷益发笑道:“卑职在姑苏供职十几年了,昨儿听顾大人说要找山塘河上的花月画舫,就知道顾大人是懂风雅的。巧珍的本事,何止在今儿弹琴唱曲儿上!腰里功夫才是一绝,她软如绵时,管叫男人硬似铁了,哈哈哈……”
巧珍极通世故,知道半夜三更、酒色上头时正是可以撒娇撒痴、欲擒故纵的好时候,顿时起身拿手绢去捂胡老爷的嘴,吴侬软语骂起人来都娇滴滴的:“瞎三话四!顾大人年纪轻,你们这群老帮子也敢瞎编排他……”
又骂又笑,在胡老爷身上扭了好几下,却又在胡老爷情不可耐,拉住她的手要往嘴边亲的时候,抽身扭开,笑得颤巍巍地伏在顾大人背后:“顾大人救命,胡老爷要吃了奴呢!”
顾大人不易察觉地一皱眉:“我明天还要查案子,今日酒又多了。如果这里不方便,就还是回公馆。”
胡老爷以为他有所暗示,正容道:“方便,方便。巧珍,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都累了,顾大人明日还要到衙门里看卷宗,你赶紧伺候顾大人上楼休息吧。”
巧珍也顿时收了轻佻,道了声万福,纤纤玉手托起顾大人的胳膊肘:“顾大人,奴带大人上楼歇息吧。”
画舫的二楼是巧珍的香闺,果真精洁:雕漆螺钿的拔步床上铺着鸳鸯戏水的锦被,床前透雕的帛纱屏风上挂着一件白纱中衣,一旁的香炉里传出鹅梨帐中香的气息,四壁边有妆台,有衣箱,有多宝架,还有一张书桌,桌上还有书摆着,壁上挂着字画,亦是当时名家的手笔。
巧珍落落大方,先行到屏风后面更衣。那茜纱上透出她的身影,腰肢一扭,一条嫣红的石榴裙就飞上屏风架上,少顷再转出屏风时已经换了一身胭脂色的纱衫纱裙,不仅里头大红肚兜看得一清二楚,就连一双玉腿都影影绰绰。
她上前来伺候宽衣,声音柔媚得没骨头一般:“不早了,顾大人安置吧。是先泡个脚,还是完事后一起淴浴?……”
她怕顾喟听不懂苏州话,掩口笑道:“就是……一起洗个澡。”
“我习惯一个人睡。”
巧珍愣了愣,犹自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笑得愈发亲昵:“没事的,奴该当伺候,伺候完大人你再看是不是一个人睡。”
顾大人背着手,居高临下望着她的眼睛:“胡老爷可能没告诉你,我新婚燕尔,刚娶了首辅武大人的女孙,此刻名声比什么都要紧。我原以为今晚只是借干铺,你这里如果借不了干铺,我就上岸回公馆去了。”
巧珍已然失望了,但对面是这样峻拒的神色,她纵使一肚子埋怨也不敢说,仍能够笑道:“哦哦,顾大人今日要好好睡一觉,奴就不打扰了,奴在楼下稍间里也有地方睡。一会儿有丫头送净面和洗脚的水给大人,大人如需伺候就吩咐一声。”
她把脱下来的褙子重新披上,下楼直奔花厅,胡老爷果然在两个船娘的伺候下还在抽水烟,见她便睁圆了眼睛问:“没成?”
巧珍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胡老爷安抚地上前拍了拍她的手:“在我意料之内——这毛头小子跟我还不熟,自然要装出一副凛然正气的假样子。没事,火候没到而已。”
巧珍大概是不常吃瘪,拉长了脸身子一扭:“真是,耍弄奴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
胡老爷敏捷地捂住了她的嘴,瞥一瞥左右的船娘:“回我那间说吧。”
胡老爷在画舫上有借干铺的客房。巧珍想着跟着他走就少不得要侍夜,然而面前这位痴肥猥琐,和刚刚一位的风姿俊朗、面貌清雅相比,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做接客行当自有的素养,逢场作戏也好,收敛情愫也好,都是收放自如的,所以巧珍肚子里悄然叹息,脸上却是一派娇羞,手绢一挥笑骂:“死相!哪个要跟你走……”早被胡老爷揽了腰:“走罢,装什么呢?楼上去我才好告诉你事儿。”
胡老爷素来不肯用粗使的小大姐,而要巧珍亲自伺候洗脚,张着双臂,仰着身子,享受着美人的低三下四时,才说:“你别急,这顾大人要小火慢煨的细巧功夫,才能让你上手。把他上了手,我重重赏你。”
巧珍洗他的臭脚正洗得作呕,正好借机把脚布往水里一丢,起身发嗔:“奴可没本事上手!人家自己都说了,是武首辅的孙女婿,新婚燕尔的,估计满脑子只有新娘子,哪瞧得上奴这种低贱人?”半是真委屈,半是演技,抽抽搭搭掉了两颗眼泪。
胡老爷哄了她两句,见小娘子愈发要拿乔的模样,也不哄了,冷笑一声道:“不错,他是本朝最年轻的探花郎,几年前他‘顾喟’的大名就名动京师;他也是武首辅榜下捉婿的嫡亲孙女婿,所以能年纪轻轻就官符似火、压我们一头,无非凭借了首辅家的势力。但是,他也是个男人,血气方刚的年纪,娶那样个女人,我就不信他打熬得了多久!无非现在还不信任我们,也不信任你,所以我才说要‘小火慢煨’的细巧功夫,你套住男人的心那可是一绝,只管拿出手段来。”
顿了顿又说:“何况,今日给他接风洗尘,他自己说想吃花月舫的船菜——无非是听说了花月舫的花名,心里痒痒,也是试探我们的。又要当表子,又要立牌坊,最是读书人的擅长。你且莫急,必能上手!”
见巧珍还在发怔,胡老爷笑道:“洗脚才洗了一半,帮我把脚趾缝里痒痒的地方烫一烫再搓一搓。然后,咱们也该睡觉了。”
……一番事后,巧珍伏在胡老爷汗津津的怀里,羞答答夸他“胡老爷神勇不减,奴都快受不得了……”,而后听见男人满足而疲倦的鼾声。
巧珍小心翼翼起身,用铜盆里的干净水清理身体,依然觉得浑身沾染了狗男人的臭味,擦都擦不净。她心里骂着这头猪猡,骂完也习惯性地放下了厌愤。
睡在胡老爷身边,过了困头,脑子里一会儿想英俊的顾大人顾喟,一会儿却又想到刚刚下楼路过厨房边的隔间时,侧寒和阿珠这两个姑娘已经幸福地挤在小竹床上睡了。她觉得侧寒和阿珠日子过得比她好,可惜若说出去大家只以为是她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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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巧珍闺房里独自入睡的顾喟,睡得不熟,大早就被划桨声吵醒了。
但脑子里好像还在做梦:年少的他藏在草丛里,黑色的油皮靴、带血的绣春刀就从面前划过,上面滴着的大约就是父母家人的血,老家丁死死捂着他的嘴,胳膊勒着他的脖子,他几乎无法呼吸,也无法发出恐惧的尖叫。寻人的脚步声、叫嚣声渐渐远去,空气里只剩下秋风的声音,萧瑟而茫远。他的脖子被松开,冷空气大口大口灌入肺中,他低头时看见前襟上都是血——是老家丁身上的血。“小爷……改名换姓……好好——活下去……”
眼前的梦又突然跳跃了,他喉头干燥,耳边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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