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从决斗台回来,天已沉入夜色。
李商陆点起烛台,一时间烛台上冒出股细小的暖色火焰,如同长出翅膀般飞去四处的烛台,仅片刻便将整座疏桐阁的长明烛全部点燃。
她吃惊地望着灯火通明的房子,第一次发觉外面的世界竟然如此厉害,会修炼的人和凡人的世界实在是天上与地下的区别。
厨房里,沈长异将做完的饭端出来,搁在圆桌。
与那些无比依赖法术的修士们不同,他很少使用法术,除去实在不会做的事外,凡事都亲力亲为。
李商陆盯着他咬下一口热饼子,大概猜得到他为何如此。
她总说修炼无用,沈长异估计以为她很讨厌法术吧。现在想想,她的确是以己度人了,可谁又能想到沈长异其实天资极强呢?
“你在宗门过得也不怎么样么,”李商陆淡淡道,“今天若不是我在,你真要跟那人决斗?”
沈长异摇了摇头,“我那时在等宗主来。”
一旦上了决斗台,两人就必须决出生死,这本来是给那些背叛宗门的弟子设置的,没想到会用在他身上。
李商陆轻嗤了声,不甚在意道,“应该好好打他一顿再说,我还没见过比我更不讲理的人。”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忽然抬起头,直勾勾看着她。
“看我干什么?”李商陆皱眉道,“若非我打不过,我一定揍他,当然,不是为了你。”
闻言,沈长异低笑了声,“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
“那时因为性格迟钝常被邻居孩童欺负,”沈长异望着她,温声道,“我幼时被父母养得太好,身形很胖,摔倒在地爬起来很辛苦,那些孩童不喜欢我,便把我推倒当球踢。”
李商陆没忍住笑出声,这事她还真记不太清了,印象深刻的只有沈长异小时候的确胖乎乎这件事,虽说是胖了些,但她总觉得比现在顺眼多了,至少看着忠厚老实,不像现在,白瞎了那张长得聪明的脸。
她难得好好接了一次他的话茬,拄着下巴看他,“后来呢,你该不会想说是我出现恰巧救了你吧?”
沈长异抿了下唇,“你带头踢的。”
李商陆:“?”
有这事?
隐隐约约,她好像想起来了。
那时她是城中孩童们的小头头,每日闲来无事就在街上追跑打闹,不过在她的记忆里,那个被她当球踢过的小胖子是自愿跟她们玩的。
为什么说是自愿,因为不管她欺负他多少次,他永远还会来找她玩。
她心情好的时候就陪他玩一会,心情不好便欺负他,看他委屈巴巴的模样,心情就好了。
渐渐的,记忆里那张模糊的脸和面前人融合起来,李商陆笑得喘不上气,她倒是真真忘了这事,不然每天只要想起这事就要笑死不可。
“你傻吗,踢你还来找我?”李商陆抹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我看还是踢少了。”
见她笑得那么开心,沈长异唇畔微微扬起些许弧度,他轻轻道,“因为其他孩子告诉我,你是很讲义气的人,你跟我做朋友,他们就跟我做朋友。”
她在孩子们当中的威望,在那时的沈长异看来简直不亚于宗主在明昼宗的威望,所有孩子都以她马首是瞻。
沈长异清楚自己是个无趣寡言的人,浑身上下找不出几个优点,幼时体弱多病,身体也因常年用药而发胖,李商陆第一次跟随李父李母来到沈家时,就像早春盛开的第一朵梅花,迸开坚冰,融化积雪,伴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闯入他的世界。
他想跟她说说话,说什么都好,或者只是在她身边静坐望着她,想要变成她那样的人,永远不会害怕生病,害怕孤单,害怕被人嫌弃太无聊。
可惜李商陆压根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只知道他是爹娘的朋友的儿子。
他只能想别的办法,悄悄靠近她,哪怕被她推倒嘲笑也没关系,那点力道根本就不疼。
自从沈长异成为李商陆的“朋友”,他每日都跟着她闲逛,爬树,掏鸟窝,抓蛐蛐,到河里摸田螺……李商陆会把最爱吃的糖葫芦蒸甜糕分给他,会教他玩孩子们当中最时兴的花绳。
如果有其他孩子欺负他,李商陆也会像今日在决斗台上般把他推到身后去,毫不犹豫地跟对方打一架。
与其说是讲义气,不如说是护短,她认定的人,只能她自己欺负,别人不行。
再后来,李商陆嫁给了沈长异。
幼时最想靠近的人,不知何时开始厌恶他。
思绪至此中断,后面的事,他不愿再回想。
“那些事我早记不清了,”李商陆愈发怀疑他在暗暗记仇,起码该是三四岁时候的事,他竟然能记得这么清楚,“你是不是打算把这桩仇怨记下,来日好报复我?”
沈长异怔愕了瞬,低声道,“这如何能算是仇怨,我没有怨过你。”
李商陆轻嗤一声,起身去剪烛花,“开玩笑罢了,没意思,总是这样认真。”
话音落下,沈长异身形僵滞,木然地垂下眼。
是了,他便是这样不够讨人欢心的人,原本温馨的气氛,又如此轻易地被他自己一句话毁掉。
他今日话太多了,往后要更少一些才是,只要不开口,就永不会错。
烛花剪断,房内陷入幽暗。
“快去修炼吧,我要睡了。”李商陆打了个哈欠,准备上床休息,却见沈长异仍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她纳闷地道,“你还有话要说?”
沈长异缓缓摇头,沉默起身离开。
还未推开门,身后倏忽响起李商陆冷淡的声音,“我刚刚在问你话,你好歹该给我回复一声吧?”
他回过头来,仔细在心底斟酌着措辞,谨慎地开口,“我没有话要说。”
李商陆深吸一口气,抬手按在门板上,挡住他的去路,“什么意思,你突然跟我没话说了?”
此话一出,沈长异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比修为停滞还要令他无从下手,他犹豫片刻,干脆狠心下来抿唇不语。
见他这副模样李商陆便来气,吞吞吐吐,叫她根本想不通他在琢磨什么,她干脆语气沉下,“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沈长异抬眼看向她,在她目光的威慑下,不得已缓缓启唇,
“我想留在这里和你一起睡。”
李商陆:……
空气凝固片刻,两人都瞬间静默下来,脑海里浮现那一夜泥泞的睡榻,狭窄的房间,紧促的呼吸和滚烫的体温。
月光下,李商陆勉强自齿间挤出几个字,“让你说,你还真敢说。”
幸好夜色昏沉,看不到她腮边的淡红。
沈长异以手抵唇,脸侧在暗夜里迅速热烫起来。
“抱歉。”
李商陆总觉得好像方才她没有叫住沈长异问清楚的话,他们之间会有什么误会产生似的。
现在好了,误会没有了,沈长异要说的也的确不是什么好话。
回忆太过惨痛,她实在不想再跟沈长异来第二次,李商陆干脆扭开脸去,故作冷淡道,“我还是习惯自己睡。”
早就有所预料,沈长异并未太过失落,只应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踏出门槛时,身后忽然传来女子极轻极低的声音,“沈长异。”
沈长异眼睫忽颤,足靴顿在原地。
“多说说话吧。”
胸口起伏着,他堪堪扶住门框,没有回头去看软榻边的妻子,生怕多看一眼,便会如梦泡影般毁去这来之不易的温柔。
“嗯,我知道了。”
*
平静日子里,李商陆逐渐和宗门弟子们混了个脸熟。
那天被她气晕过去的腾徐在宗主的耐心调解下,与沈长异握手言和了,只不过每次李商陆出现在他面前,腾徐便像见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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