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局的“整改令”如同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将青林寺内外刚刚因义诊、培训而泛起的一丝活气,彻底浇灭。随之而来的,是慧明监院借题发挥、层层加码的“严管”。寺院的空气,仿佛一夜之间倒退回数十年前那种近乎凝固的、与世隔绝的沉闷,甚至更加压抑——因为多了无形的恐惧、猜忌,和无数双在暗处窥伺的眼睛。
明澈的生活,被强行纳入了最刻板、最“规范”的轨道。晨钟暮鼓,早课晚课,过堂用斋,出坡劳作……每一项都严格按时,一丝不苟。他不再踏足藏经阁(以免与周慧接触过密引人注目),不再主动与任何僧众长时间交谈,甚至连目光的接触都变得克制而短暂。他像寺里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个沙弥,每日沉默地完成分内的功课和劳务,然后便退回自己那间僻静的禅房,闭门不出。
在众人眼中,这位曾经“风头很劲”的年轻师兄,似乎真的被卫生局的风波和慧明师叔的严厉吓住了,彻底“收了心”,变得“安分”了。甚至有些过分“安分”,安静得近乎孤僻。有人同情,觉得他受了委屈,被“打压”了。有人鄙夷,认为他到底是年轻人,经不起事,一吓就蔫了。也有人暗自松了口气,觉得寺里终于能恢复往日的“清净”了。
慧明对明澈的这种“蛰伏”似乎颇为满意。他几次“偶然”在明澈劳作或经过时,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的目光打量他,见明澈总是恭敬地垂首行礼,然后沉默地走开,脸上便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得意与不屑的神情。在他看来,明澈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孙猴子”,终于被他用“官家”的“紧箍咒”和寺规的“五指山”给压服了。虽然隐患未除(药瓶、流言),但只要明澈不再“生事”,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和手段,慢慢收拾残局,稳固自己的权力。
然而,只有明澈自己知道,这看似彻底的“蛰伏”,不过是策略性的退却,是将所有的锋芒与算计,更深地埋入心底,转入更隐秘、更高效的地下运转。表面的静止之下,暗涌从未停息,甚至因为压力的增大和空间的压缩,而变得更加专注、更加危险。
“暗哨”系统在他精心的维护和引导下,开始持续而稳定地回传信息。这些信息零碎、模糊,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敏锐的洞察力去拼凑、分析,但它们像黑暗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一点点照亮着那些被刻意隐藏的角落。
周慧是其中最稳定、也最核心的信息源。她谨记明澈“多留个心”的嘱咐,在继续“健康档案”的掩护下,将观察的范围悄然扩大。她发现了更多细微的异常:负责采购的广亮师父,最近下山的次数似乎比往常频繁,而且回来后脸色总有些阴沉,有一次她甚至闻到他身上有很淡的、不属于寺院的廉价香水味;后殿那位挂单的云游僧,法号“云寂”,自称来自邻省某小庙,来挂单已半月有余,平日深居简出,但周慧有两次傍晚路过他暂居的西厢房外,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极低的、类似电台调频的“滋滋”声,很快又消失;慧明身边那个叫“净尘”的小沙弥,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有次在斋堂打翻粥碗,被慧明当众呵斥,脸涨得通红,眼神躲闪,周慧注意到他手指上有新鲜的、细小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的……
这些信息,被周慧在“汇报健康情况”时,用极其隐晦、看似无意的方式,夹杂在关于“广亮师父胃疼好像更厉害了”、“云寂师父看起来气色还好,就是有点孤僻”、“净尘小师父好像有心事,吃饭都不香”这类话语中,传递给明澈。明澈总是平静地听着,偶尔“关切”地问一两句细节,然后叮嘱她“多注意休息,莫要太过操劳”,便将话题带过。
但在明澈心中,这些碎片被迅速归拢、分析。广亮的异常下山和香水味,可能意味着他与山下某些特殊场所有联系(赌场?暗娼?或与慈航会的秘密接头点?)。云寂房内的“滋滋”声,如果是无线电,那就非常可疑了——一个普通的云游僧,需要这个吗?净尘手指的伤口和心神不宁,是否与“药瓶”事件有关?他是否参与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正在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
林薇那边,也通过净心(以“替明澈师兄归还上次借的经书修补工具”为名,偶尔下山去镇上)这条极其谨慎的间接渠道,传递回一些山下消息。流言并未因“整改”而平息,反而有了新的版本,说卫生局“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是因为青林寺“上面有人”,或者“花了钱打点”。慈航会的活动似乎更加公开了,他们不再仅仅诋毁青林寺,开始大力宣扬自己的“养生功”和“祈福法会”,据说吸引了不少原本对青林寺有好感、但现在因流言和义诊停止而迷茫的老人。林薇还提到,她厂里最近接了个小单子,客户是镇上一家新开的“传统文化养生会所”,装修风格和慈航会那个据点有些相似,定金付得很爽快,但要求工期很紧。她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生意难做,还是接了。
这个消息让明澈心中一凛。“传统文化养生会所”?装修类似慈航会?工期紧?这会不会是慈航会利用明面生意做掩护,进行某种资金转移或物资筹备?还是说,他们要在镇上建立一个更“正规”、更具迷惑性的据点,进一步挤压青林寺的生存空间?林薇无意中卷入了这个链条,是风险,也可能……是机会。
除了接收信息,明澈也在“蛰伏”中,进行着更精微的“布局”和“测试”。
他不再直接向周慧下达指令,而是通过极其隐晦的暗示和情境引导。比如,当周慧提到云寂房内的“滋滋”声时,他会若有所思地说一句:“云游僧四海为家,见多识广,有些稀奇玩意儿也不奇怪。不过,寺院毕竟是清修地,与外界联络,还是需谨慎。” 这话看似公允,实则是在引导周慧将“滋滋”声与“与外界联络”联系起来,并暗示她可以更留意云寂是否还有其他“稀奇玩意儿”或“联络”迹象。
对净心,他则通过分派一些“合规”但需要与外界稍有接触的任务(如去镇上买指定的、只有某家店才有的特殊笔墨,用以修补年代久远的经卷),来保持这条对外联络通道的微弱畅通,并观察净心在执行任务时,是否遇到特别的人或事,回来后又如何汇报。净心对他忠心耿耿,但毕竟年轻,缺乏心机,明澈需要确保他不会在不经意间泄露信息,或被人利用。
对自己,明澈的“蛰伏”则是一种极致的修行。他将所有因局势不利、行动受限而产生的焦躁、愤怒、不甘,以及那簇越发幽深炽烈的欲望之火,全部用强大的意志力压制、封存,转化为一种冰冷的、近乎绝对的专注和耐心。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勤勉地做功课,更专注地研读经论(尤其是与“忍辱”、“精进”、“观照”相关的章节),更一丝不苟地完成每项劳作。这种外在的“完美无缺”,既是最好的保护色,也是对心性的极致磨砺。他需要确保,在任何突发情况下,自己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和清晰的判断。
然而,“蛰伏”并非真正的沉睡。暗中的观察、分析和布局,消耗的心神远超表面的忙碌。明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瘦下去,颧骨微微凸起,眼窝深陷,但那双向来沉静的眼眸,却亮得惊人,像寒潭深处凝结的冰晶,锐利,冰冷,映照着外界的一切,也倒映着内心汹涌的暗流。
他每晚在禅房的油灯下,用只有自己能懂的密语,在那本“事记”上记录、分析、推演。广亮、云寂、净尘、林薇提到的新会所、慈航会的最新动向、慧明近日越发明显的专断和隐隐的焦躁(了尘医药费的压力?卫生局“记录在案”的后续影响?)……所有这些线索,被一条条列出,关联,假设,又因证据不足而被暂时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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