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瞬间一片寂静,短短一个时辰,刑场便天翻地覆,意外频发,青石板被浓稠腥臭的血水染得变了色。
陆逸初高举手中长剑,仰头对向日光,微蓄的胡须被风吹起,他的官袍剑鞘皆有血水迸溅,面前交叠的两具尸体,是他一生之恨,一个曾不肯收他为徒,一个曾险坏他姻缘,如今他们都死了。
禁军眼睁睁看着往日八风不动的中书令大人,如今神情难辨,加之场面实在骇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面面相觑,白刃半露。
最后齐整跪下,为首者咬牙沉声:“请中书令大人发号施令。”
发号施令?陆逸初握剑向下,斩向关凌海脖颈上血肉尚连的那一点,一声闷响,人头落下。
可他们连死,都要这般对他——颐指气使!这般慷慨激昂!这般挺直了脊背,满是那让他最为厌恶的气节!
“这四人罪大恶极,虽畏罪自杀,也不能抵去其罪孽,拉下去鞭尸!”他手腕一转,对准方才站出来为徐光念说话的一群人,“你们受人蛊惑,心智不坚,光天化日为贼人辩解,辱没天家颜面,按律处罚,全家斩!”
他们只是一群普通百姓,是无数达官贵人眼中最低劣的存在,世人说这群人奴颜媚骨,胸无大志,贪生怕死。
可如今的他们呢?陆莜宁看着,即便死到临头,却毫无惧意。是他们,是千千万万个百姓,撑起了大盛的脊梁。心底的血液越来越滚烫,化作簇簇烈火,灼烧着她的经络。
半露的白刃眼看就要完全出鞘,陆莜宁放下手中已然冷硬的尸体,撑着浑身染血的身子,眸光冷寒,宛若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她举起被隐去的令牌。
一定要做些什么。
对着高台之上的陆逸初,对着数以千计的禁军和城防军,她铮然道:“若我说今日你们杀不了他们呢。”
站在最前方的将领浑身哆嗦,瞪圆了眼,身子抖成了筛糠。
寻常令牌多刻繁复纹路,而女子手中所举之牌,色泽无双,只刻一个“亭”字,尾部点缀一点鲜红,那是昔年西域进贡的稀世宝石。
牌身带“亭”字,握有调兵之权,能得圣上如此青眼的人,会是谁?
这是谢矜,谢霁亭的令牌,圣上亲赠,见此令如见圣人,如见北地二十万大军,他们都当跪。
陆逸初没料到还有这一招,当即怒声:“本官叫你们杀!”
无人敢动。陆逸初权势再盛,终究只是京中一介文臣,他们从军将士的生死荣辱,全系于北地那对父子身上。
“本官叫你们杀!”陆逸初爆喝,拔刀欲砍,金羽卫眼疾手快,夺下他手中长剑。
陆莜宁额角青筋直跳,将令牌直指陆逸初面前,语气凌厉:“见此令如见圣上,如见侯爷世子!请中书令大人跪!”
在场将士互相对视,旋即齐刷刷跪倒在地。
“悉听圣上、侯爷、世子吩咐!”见此令如见天家,如见侯爷世子,众人终究选了个中庸之法。
陆逸初指着他们的手不住颤抖,咬牙切齿,陆莜宁却缓缓仰起头。
“徐侍郎及其妻与前朝余孽的尸身如何处置,当归本案负责人管辖;至于发声百姓,所言句句属实,何来受人蛊惑?中书令大人好大的威风,一句话便要降下杀身之祸。”她目风凛凛,直射陆逸初,冷笑,“中书令大人还不肯跪?莫非是对圣上不敬?”
两人目光相撞,她不避不惧。这一日,或许很多百姓都不会忘记:有个浑身染血、双肩瘦削,甚至不过十几岁的女子,逼得权倾朝野的中书令下了跪,让千数禁军跪地臣服。
她护下了在场半数百姓。
可她撑不下去了,四肢百骸乃至心口,锥心刺骨的痛无一刻停歇。
“金羽卫留在这里监察现场,疏散百姓。”陆莜宁转身,仍举着那枚色泽通透的令牌,寒声,“四人尸体,在纪侍郎未下令之前,须净面入殓,不得让他人擅动。”
说罢,她便撇下现场一众人,直奔刑场之外的马车。她手起刀落斩断缰绳,只身策马奔往医馆。
她特别想带走霍疏眠的尸体,可她无能为力,一如刑场之上,纵使手持令牌,也难护所有人周全。
五脏六腑宛若被生生撕裂,裸露的血肉又被泼上烈酒,灼烧般的痛蔓延全身。
最后抵达医馆时,她几乎已经站不住,下马瞬间两眼发黑,等候在旁的朱霁南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陆莜宁却立马抽出手臂。
她满身的血污吓傻了碧珠,还好今日提前把学徒遣回了家。碧珠拉着陆莜宁进后院房间,利落打水帮她擦拭。
擦拭的动作渐渐放缓,碧珠的神色也愈发沉凝。她越擦越发现,这些血,都不是陆莜宁的。
“碧珠。”陆莜宁嗓音沙哑,带着一丝沉闷,“又死了很多人。”她未等碧珠回应,便将人推出了房间,有气无力道:“让我自己休息会儿。”
碧珠反应过来时,面对的已是紧闭的房门。她怔然回头,记忆里那个身形消瘦却温婉和善,曾挺着孕肚,见了她总会温笑颔首的侍郎夫人,骤然闪过脑海。
她回神,看见不远处的朱霁南亦是失魂落魄。
朱霁南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木盆,面色比窗外的天色还要晦暗,眉眼间满是落寞:“我来守着她。”
他和陆莜宁如今只隔着一扇木门。陆莜宁躺在榻上,能清晰听见门外他的声音,她望着斑驳的屋顶,抬手捂住心口,身体缓缓蜷缩成一团,额头冷汗直流。指尖死死抠着榻沿,木刺嵌进皮肉也浑然不觉,喉间涌上的腥甜压了又压,她想撑起身子,想问他,是不是早就知晓图谋,早就知道今日刑场之上会发生的一切?
他拦着她不让她去,是不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她爱莫能助?
因为这本就是一个局,一个残忍的局,一个试探谢矜乃至整个北地的局。若她搬出谢矜相救,便是坐实了谢矜勾结前朝余孽的罪名,圣上只会更加猜忌。
此前诸多不解,此刻终于豁然开朗。她终于明白,谢矜为何三番两次要杀她,为何格外关注朱霁南,也明白朱霁南为何查不出谢矜的身份。
心口的衣料被攥得皱成一团,痛,深入骨髓的痛。
她喉间有血腥上涌,猛地呕出一口鲜血,却连抬手封住心脉的力气都没有。胸腔剧烈起伏,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滑落,混着嘴角的血迹,狼狈又绝望。
这泪里,有手握调兵令牌却护不住至亲故友的无力,有看着表姐赴死前还拼命护她的锥心,有目睹母亲故友惨死面前的悲愤。
她什么都做不了,挥之不去的悲愤与悔恨,像一把钝刀,反复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
朱霁南在门外,指节轻叩木门,指尖微微发颤,终究没敢推开。
陆莜宁在房间里待到天黑都未出去,连饭都未吃一口。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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