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大明殿上发生的事，很快就率先在整个建康城中传开，一时之间绫罗和裴忌的故事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各种谣言甚嚣尘上，传言纷纷却没有一个讲述的是实情。
她变成了大名鼎鼎的祸国妖妃，变成了豊朝覆灭的罪魁祸首，曾经天下赞誉的仪月公主不复存在，她不再被需要，成为了一只不该存活于世的鬼。
所有人都说，她应该跟着豊朝一同去死。
绫罗此时还不知道这些传言。
——
从大明殿回来后的第三日，她生病了。
裴忌依旧日日都来，日子好像变得和以前一样，但又不一样。
绫罗对裴忌的态度一日比一日冷淡，裴忌对她就一日比一日好，他搜罗天下珍奇宝贝，一箱一箱地往椒房殿中抬，他给她封地，给她无数金银财宝，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她的病却越来越严重，时间好似回到了那个穿心巷小院当中，那时春日淫雨霏霏，绫罗也是这般一病不起，裴忌也是这般焦头烂额。
看着她一日比一日憔悴的病体，裴忌从未如此不知所措过。如今的他已然坐拥天下，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爱上他。
他的脾气愈发暴戾，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众人敢怒不敢言，可一到椒房殿中，他又变得极尽温柔。平静如水的心潭中，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
究竟怎样才能救回一个一心求死的姑娘？
裴忌想起那年太液池边，她坐在石栏上面摇摇欲坠，脸上的红痕纵横交错，他满心怜惜，开始替她铲除太后。而现如今，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午夜，他难以抑制地将她从梦中吻醒，疯魔一般一遍遍问她：“究竟怎样，你才能活下去？究竟怎样...”
绫罗眼含热泪，抱住他的腰，被他吻得喘不过气的同时，冷冷回答道：“你死，我活。”
裴忌陡然滞住，一动不动地看着身下落泪的女子，她清冷的嗓音不断在他心中回荡。
如一声声伽蓝晨钟，重重敲击着他的心，那梵音在耳边萦绕不绝。
你死，我活。
——
白日里，裴忌将绫罗抱在腿上，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地替她吹凉汤药，再一勺一勺喂进她嘴里。他喂一勺，她便喝一勺。
无论多名贵的药材他都能替她搜罗过来，廖梅生日日都会来替绫罗诊脉，但她的生命就如同秋日里注定会枯萎的花，一日比一日憔悴下去。
廖梅生每次来都会连连摇头，他的神色也一日比一日严峻。为此，裴忌发了好大的脾气，他开始在天下重金寻赏名医。甚至亲自去佛寺替她祈福，但一点用都没有。
每每到夜晚，他就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将绫罗死死抱在怀中，却只敢温柔地吻她。
他一吻，绫罗便哭，哭到眼睛酸了，也就睡着了。
绫罗觉得裴忌这个人可能就是生来克她的，两人就如同两根相生相伴的绞杀藤，互相折磨，吸取养分，最后双双枯死。
她睡眠很浅，常常睡到半夜醒来，醒来时不出意外裴忌都没有睡，他将她揽在怀中，目光不知看向何处。
这日，她中途醒来，对裴忌轻声道：“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裴忌沉默，将她抱得更紧。
绫罗却破天荒地拍了拍裴忌的手背，裴忌的眸光一滞，便听女子用商量的语气道：“明日可不可以不要来，放过我一日。没有什么理由，我只是想一个人呆一会。”
裴忌依旧不说话，但他也没有否定，于是绫罗继续道：
“我不会走的，我就呆在椒房殿，我只是，想要一天自己的时间。”她如此卑微，又小心翼翼，生怕会惹怒他似的。
裴忌心中却兀地痛了一下，她哭着喊着推开他，说着恨他时，他都没有心痛过，但听见她陌生又客气的语气，听见她小心翼翼的乞求，他的心突然好痛。
明明两人应当是夫妻，明明他们应当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人，但她却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的语气来求他。
“好。”他道。
“多谢。”
第二日，裴忌果然没有来。
绫罗独自坐在窗前，用仅能感受到光的眼睛冲着外面阳光，亮堂堂的感觉让她心情似乎舒畅了一些。眼盲之后，她很喜欢坐在窗前，很喜欢走在树影下，她能感受到斑驳的日光时明时暗，她抬头“看”着，仿佛自己能看见一般。
她曾自己偷偷找过廖梅生，廖梅生对她的眼睛支支吾吾，也想不出办法。裴忌说过他会治好她的眼睛，他真的能做到吗？
如今，治好双眼成了她心中最大的期盼。
“毓秀，你过来，替我去办件事。”绫罗道。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公主请吩咐。”
“我要一个铜盆，一些纸钱，再给我准备笔墨，我要写字。”她吩咐道。
毓秀迟疑，皱眉问：“公主这是要...”
“毓秀，今日是驸马七七，作为夫妻我本应当送他，但我什么都没为他做过。”
“可是公主...皇宫中不允许私自祭奠...”毓秀想劝，但知道自己劝不动，只好连忙下去准备。正好今日陛下不来，她们遣散下人，在院中偷偷烧应该也没什么。
夜晚，月明星稀，夏夜蝉鸣声不绝于耳，此时正是初夏，天气尚未十分炎热，夜里的风尚有些寒凉。
毓秀扶着绫罗在廊庑下坐下，为了避开旁人的眼睛，她们特意寻了椒房殿旁一个空置的宫殿前，此处人少合适。
绫罗今日一整天都在写信，写给驸马的信。
她眼盲看不见，但就算看不见，只要能记住字的模样，凭借常年积累下来的感觉也能写，只不过字迹稍微潦草，总是会写歪，经过努力，她还是完成了。
铜盆之中，纸钱被点燃，火花四溅，火焰卷着一张张单薄的纸钱，瞬间化为灰烬。幽暗的夜似乎都被这个铜盆点燃了，耳边蝉鸣声更噪。
绫罗的脸上映着火光，她那双无神的双眼中也映出火苗，火焰在她眼中跳动，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她丝毫未动，用仅能感光的双眼感受着面前的火光。
暗夜之中，绫罗缓缓开口：“我与驸马第一次见面那年，他只有十六岁，他一身白衣，意气风发，独自到凉亭中作画。”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也是一个很好的夫君。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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