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告诉我,面前这个又瘦又高、看起来能被风吹走的蘑菇头就是父亲口中所谓的前职业足球运动员绘心甚八。
他整个人陷在宽大的办公椅里,几乎被堆积如山的资料、显示屏和各种我看不懂的复杂图表淹没。一身皱巴巴的深色运动服,过长的黑色刘海几乎遮住了半幅巨大的黑框眼镜,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瘦削,唇色很淡,没什么表情。镜片后的黑瞳隔着镜片扫过来,带着一种近乎无机质的审视感,冷静得甚至有些漠然,和父亲之前转述时那种“神神叨叨”、“满脑子离经叛道想法”的夸张描述相去甚远。
他手里端着一个印着“Blue Lock”字样的马克杯,杯口冒着稀薄的热气。父亲正唾沫横飞地讲述着他当年和绘心在场上那点“不打不相识”的往事,试图拉近关系,但绘心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抿一口杯中物——从气味判断,大概是某种速溶咖啡——眼神都没多给一个。
“……所以啊,绘心,你这家伙,当年那股子谁都看不上的劲儿,现在倒是一点没变!”父亲用力一拍桌子,试图把对方从那种疏离的状态里拍出来。
绘心甚八终于抬眼,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向父亲,声音平稳得像一条直线,没有任何起伏:“叙旧到此为止吧,清田。时间宝贵。”他放下杯子,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黑瞳锁定了父亲,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蓝色监狱’的目标很明确:在这个设施里,诞生出世界第一的前锋。为此,我们需要最极端的环境,最残酷的筛选,和最顶尖的资源投入。你作为曾经站在世界顶点的门将,你的经验,你的视角,你对‘威胁’的直觉判断,对这个计划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养料’之一。我希望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他的话语直白得近乎冷酷,仿佛在陈述一个冰冷的公式。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单刀直入地宣告目标,然后提出要求。这效率,确实有点“异于常人”。
父亲显然被这过于直接的“求助”噎了一下,他眨巴着蓝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反驳的话,但绘心没给他机会。
“关于项目的具体架构、选拔机制、训练模型以及目前遇到的瓶颈和资金缺口……”绘心顺手拿起桌上一份厚得能当凶器的企划书,准备开始他的长篇大论。
“停停停!”父亲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双手交叉在胸前做了个大大的“X”,“别给我看这个!你知道我看到数字和计划书就头疼!比当年研究对手的点球习惯还头疼!什么架构瓶颈资金缺口的,你跟我说没用!” 他大手一挥,果断地把皮球踢了出去,指向坐在一旁沙发上,正微笑着倾听帝襟安里激动讲述着什么的我母亲,“投资!拉赞助!这些你得找她!清田美纪女士!我们家的财务大总管兼商业谈判专家!她才是能决定要不要往你这‘蓝色监狱’里扔金砖的人!”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口中“帮忙站台”、“当金字招牌”的核心目的,是让母亲来评估这个项目是否值得投资!绘心甚八这哪里是单纯请技术指导,分明是看中了父亲这块招牌背后所代表的——我母亲的眼力和社会影响力!这个蘑菇头,心思深得很!
而且,他们两个不像第一次见面。
果然,绘心甚八的目光极其自然地转向了母亲。那冷静的黑瞳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精明的计算光芒,但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清田夫人,久仰。您的商业眼光和魄力,以及对日本足球青训事业的关注,早有耳闻。‘蓝色监狱’虽然理念激进,但目标明确,潜力巨大。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资金,更是像您这样具备远见卓识的战略合作伙伴。这份企划书……”
母亲抬手,优雅地制止了他递过来的动作,脸上带着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微笑:“企划书我会看的,绘心先生。安里小姐刚才也向我介绍了一些项目的初衷和愿景,很有……冲击力。”她的目光扫过帝襟安里,后者正捧着一个印有母亲当年国家队号码和签名的珍藏版卡片,激动得满脸通红,褐红色的眼睛里全是粉红色的星星,整个人都像是在冒幸福的泡泡,听到母亲提到她,更是用力点头,像小鸡啄米。
“夫人!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它是我最宝贵的财富!”帝襟安里双手捧着卡片,声音都在发颤,那份狂热球迷的属性在此刻暴露无遗。
母亲显然很吃这一套,对真心喜爱自己的人向来温和包容。她微笑着对帝襟安里点点头:“是你的真诚和热情打动了我,安里小姐。能遇到真正热爱足球、并愿意为之付出行动的人,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看到这里,我心中已然明了。帝襟安里这个超级粉丝的“助攻”效果拔群,加上绘心甚八那看似冷漠实则目标精准的“推销”,以及项目本身可能具备的吸引力……这个投资,十有八九是谈妥了。后续无非是金额和条款的问题,那是母亲的专业领域,不需要我们旁听细节。
就在这时,父亲忽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倒椅子。他夸张地揉了揉肚子,脸上露出一种“突然想起大事”的表情:“哎呀!光顾着说话,都这个点了!肚子都开始抗议了!不行不行,饿着肚子可没法好好思考!你们聊着,我去买点吃的回来!我请客!想吃什么?尽管说!” 他蓝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终于可以逃离枯燥会议”的兴奋光芒,像个找到借口出去玩的大孩子。
帝襟安里还沉浸在获得偶像签名的巨大幸福中,闻言连忙摆手,带着职业性的客套:“啊,不用麻烦的清田先生!我们不饿……”
“杯面。”绘心甚八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平板无波,眼睛甚至都没离开他面前亮着的某个屏幕,“海鲜味。谢谢。” 他倒是毫不客气,点单简洁明了,仿佛只是下达一个指令。
父亲被噎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位总教练如此“实在”。他看向母亲。
母亲轻轻拍了拍旁边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帝襟安里的手背,笑容温和而鼓励:“安里小姐也一起吃点吧?别客气。附近似乎有家不错的中华料理店?”
在母亲的鼓励下,帝襟安里的客套瞬间瓦解,褐红色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点小期待:“那……那麻烦您了!如果可以的话……附近那家‘陈记’的麻辣豆腐饭!听说超——级好吃!” 她说到“超级”时还下意识地握了握拳,露出一点属于年轻女孩的活泼本性。
“好嘞!麻辣豆腐饭一份!海鲜杯面一个!”父亲记下,然后目光转向我,“爱,你呢?想吃什么?老爸给你买!”
我摇摇头,刚结束的比赛和会议室略显沉闷的空气让我没什么胃口:“不用了,我不饿。”
“那怎么行!”父亲大手一挥,不容置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等着!老爸给你带点好吃的回来!小孩子嘛,肯定爱吃那个!” 他朝我眨眨眼,露出一副“我懂你”的神秘笑容,然后不等我再次拒绝,就像一阵风似的刮出了会议室,留下门板还在微微晃动。
“……” 我无奈地看着紧闭的门。小孩子?肯○基?拜托,我都十六岁了!而且我对油炸食品真的……兴趣不大。但父亲显然沉浸在他“好爸爸投喂女儿”的自我感动剧本里了。
会议室里短暂地安静下来。母亲重新拿起绘心之前试图递过来的企划书,开始专注地翻阅,偶尔低声和帝襟安里交流几句专业术语。帝襟安里则迅速切换回专业助理模式,在一旁低声解释着图表和数据,但眼角眉梢依旧残留着兴奋的粉色。绘心甚八则完全沉浸在他的屏幕世界里,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仿佛刚才点餐和拉投资的人不是他。
我坐在母亲旁边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里蜂乐回发来的、小丸子追着自己尾巴转圈晕头转向的视频,试图忽略胃里那点因为父亲“小孩子都爱吃”的宣言而产生的微妙抗拒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我快被小丸子那傻乎乎的样子逗笑时,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键盘声和低语声构成的背景音。
“你踢球吗?”
我抬起头。绘心甚八不知何时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那双藏在厚重镜片后的黑瞳正越过屏幕上方,直直地看向我。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带着纯粹的审视,像是在观察一个实验样本。
这问题来得太突然,也太……不合时宜。在这样一个讨论着“诞生世界第一前锋”的疯狂计划的核心会议室里,他问一个自称经理、明显不在计划内的女生“踢不踢球”?
我迎上他的目光,摇了摇头,回答得同样简洁:“不踢。”
绘心甚八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目光似乎穿透了皮囊,带着一种近乎X光般的解析感。然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只吐出了两个字:
“是么。”
没有追问,没有评价,甚至连一丝好奇的情绪都没有。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说完,他便重新低下头,将注意力完全收回到屏幕上,再次投入到他的数据海洋中,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话从未发生过。留下我独自面对那两个字带来的、微妙的空旷感。是么……就这样?他到底想确认什么?
会议室再次恢复了之前的节奏。母亲和帝襟安里的讨论声,绘心敲击键盘的嗒嗒声。但我的思绪却因为那简短的两个字而有些飘忽。诺亚在拜仁基地那句“有天赋影子但浪费”的评价,父亲偶尔看着我颠球时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此刻绘心甚八这没头没脑的确认……像几颗散落的珠子,暂时还串不成线,却隐隐约约地硌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会议室的门被再次用力推开,力道之大,带进一股食物的香气和外面走廊的喧嚣。
“我回来啦!”父亲洪亮的声音率先响起,带着满载而归的兴奋。他手里拎着好几个袋子,食物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他脸上洋溢着一种比出去时更加兴高采烈的笑容,蓝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嗯,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迫不及待要分享的光芒。
我的神经瞬间绷紧。每次父亲露出这种表情,通常都意味着……麻烦来了。
果然!
父亲侧身让开门口,几乎是半推半请地将一个人让了进来,语气热情洋溢得能融化冰川:“来来来,快进来!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我刚走到楼下大厅,就碰到这位!你们猜是谁?!”
一个身影随着父亲的话语走了进来。
来人很高,身形挺拔而修长,穿着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气质沉静,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发色——一种极其独特的、如同成熟红豆般浓郁深邃的豆沙红,发丝打理得一丝不苟。他的皮肤很白,五官轮廓分明,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如同打磨过的松石绿,深邃、冷静,仿佛蕴藏着极地的寒潭,眼睫在下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增添了几分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印着醒目“M”标志的纸袋,里面散发出浓郁的、刚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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