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玲王手里那封带着足协徽章的信纸。
那抹深蓝与金色的交织,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荡开了他脸上所有阴霾的涟漪。玲王猛地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眸里像是被点燃了无数簇细小的火焰,灼亮得惊人。他攥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越咧越大,最终绽放出一个毫无保留的、带着巨大惊喜和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
“爱!凪!”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训练场黄昏的宁静,“是足协!日本足协的邀请函!”他挥舞着那封信,像挥舞着一面胜利的旗帜,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和刚刚从共享单车后座挣扎着“卸货”、一脸生无可恋的凪面前。
凪慢吞吞地掀起眼皮,瞥了一眼那封信,又看了看兴奋得快要燃烧起来的玲王,慢悠悠地吐出一个字:“……哦。” 仿佛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传单。
玲王毫不在意凪的冷淡,他此刻的情绪如同喷发的火山,急需宣泄的出口。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又用力拍了拍凪的肩膀(后者被拍得晃了晃),紫眸里闪烁着一种近乎透明的、终于卸下重负的光芒:“你们知道吗?之前……就是那天晚上在凪家,我接到我爸的电话。” 提到父亲,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短暂、几乎难以捕捉的阴翳,但很快被更大的兴奋覆盖,“老头子又来了!还是那套老掉牙的说辞!他说,‘玲王,足球玩玩可以,但别太当真。你是御影家的继承人,那些才是你的正途。除非……’”
玲王深吸一口气,模仿着他父亲那带着上位者威压和一丝戏谑的语气,惟妙惟肖:“‘除非你能靠这个‘游戏’,堂堂正正地披上国家队的战袍,代表日本出战。否则,就给我乖乖收心!’”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混合着少年人的锐气和一丝被压抑后终于爆发的痛快:“哈!我当时……确实很不爽!凭什么?!我的梦想凭什么要被他用这种条件来框定?!所以我才直接走了,不想让凪看到我那副鬼样子。” 他看向凪,眼神坦率。凪眨了眨眼,没说话,只是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
“但是现在!”玲王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自信和扬眉吐气的畅快,他用力抖开那张信纸,纸页在夕阳下发出清脆的哗啦声,“看!邀请函!日本足球协会青少年人才强化集训队!我入选了!御影玲王的名字在上面!” 他指着信纸上清晰打印的名字,指尖都在微微发亮,“这说明了什么?这是足协的认可!是通往国家队的必经之路!老头子不是说‘除非’吗?现在,我离那个‘除非’只差一步之遥了!我用自己的实力,踩在他给我画的线上往前冲了!” 他紫眸中的火焰熊熊燃烧,仿佛要将之前所有的憋闷和不甘都焚烧殆尽。
他兴奋地转向凪:“凪!你肯定也……”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凪慢吞吞地、像树懒掏蜂蜜一样,正从他的运动背包一个极其隐蔽、大概专门用来存放零食和游戏卡带的内袋里,慢悠悠地往外掏东西。
掏出来的,赫然是一个一模一样的、印着足协徽章的白色信封!
玲王的动作瞬间顿住,紫眸微微睁大。
凪把那信封捏在手里,前后看了看,又捏了捏厚度,脸上依旧是那副“好麻烦”的表情,声音平板无波:“……嗯。好像是有这么个东西……塞包里一直没拆……原来里面是纸啊……”
“……” 玲王和我同时无语。
这家伙!足协的邀请函!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居然当废纸一样塞在零食袋旁边,连拆都懒得拆?!
在玲王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和我“快拆开看看”的眼神催促下,凪才慢吞吞地、极其不情愿地撕开了信封封口。他两根手指伸进去,极其“节能”地夹出了里面的信纸,抖开。
目光扫过。除了抬头名字处打印着“凪诚士郎”四个字,其他内容,包括措辞、格式、落款,甚至纸张的纹路,都和玲王手里那份一模一样。
凪看完,没什么表情地把信纸递向玲王:“……喏。一样的。”
玲王一把抓过,飞快地扫视一遍,脸上爆发出更盛的光芒,刚才那点对凪态度的无语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冲散:“太好了!凪!你也入选了!我们一起去!”
他激动地看向我,紫眸亮得如同星辰:“爱!看到了吗?我和凪!一起入选了强化集训队!我们……”
“不去。”
一个清晰、平板、毫无波澜的声音,像一盆冰水,精准地浇在了玲王刚刚燃起的、熊熊燃烧的热情火焰上。
玲王脸上兴奋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凪:“……什么?!你再说一遍?!”
凪诚士郎已经重新把自己“卸”靠在旁边的战术板支架上,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帽檐下的黑眼睛半睁着,里面写满了“好麻烦”和“想回家”。他迎着玲王惊愕又带着点受伤的目光,慢悠悠地、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不去。”
“集训……听起来就很麻烦……” 他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认真思考拒绝的理由,“……肯定要早起……训练量超大……还不能打游戏……也没有午觉睡……” 他每说一个词,玲王的脸就黑一分,紫眸里的火焰从难以置信渐渐转化为愤怒的小火苗。
“凪诚士郎!”玲王几乎是咬牙切齿,“这是国家队的敲门砖!是通往世界杯的阶梯!是证明我们价值的机会!你脑子里除了游戏和睡觉还能装点别的吗?!” 他气得上前一步,揪住凪的卫衣领子(虽然因为身高差这个动作有点滑稽),“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
“玲王。”凪平静地打断了他,那双没什么焦点的黑眼睛越过玲王愤怒的肩头,直直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我,语气依旧是平板的,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爱不去的话……会很寂寞吧。”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感觉,慢吞吞地补充道:“……这样的白宝三人组……不就不完整了吗?……不完美。” 他最后用了“完美”这个词,从节能怪物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郑重感,“……我姑且……也想当一会儿的完美主义者。”
空气仿佛凝固了。
玲王揪着凪衣领的手僵在那里,他脸上的愤怒瞬间褪去,被一种巨大的错愕和猝不及防的冲击取代。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凪一样,紫眸微微睁大,极其缓慢地转过头,视线从凪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移到了我的脸上。
夕阳的金辉勾勒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凪突然提起我的意外,有被“完美主义”这种词从凪口中说出带来的荒谬感,还有一种更深层的、仿佛心底某个隐秘角落被猝然点亮的震动。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一丝茫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触动的柔软。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心脏却因为凪那句“会很寂寞吧”和“不完美”而轻轻悸动了一下。这个节能怪物……总是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戳人心窝的话。
玲王似乎花了点时间消化凪这突如其来的“完美主义宣言”。他松开揪着凪衣领的手,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汗湿的紫发,再看向凪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无奈,却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笨蛋凪!”他用力拍了拍凪的肩膀,这次带着点兄长的责备和纵容,“就算爱不去,我一个人也能把你照顾得很好!集训而已!怕什么!保证把你喂得饱饱的,训练间隙让你偷偷眯一会儿,行了吧?” 他试图用凪的逻辑去说服凪。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那点微妙的悸动被玲王这“饲养员”般的宣言冲散:“玲王,你这话说的……怎么感觉像是在养儿子?” 我调侃道,试图缓解一下这越来越奇怪的气氛。
玲王被我噎了一下,俊脸瞬间涨红,紫眸瞪着我:“喂!爱!别胡说八道!谁要养这种又懒又挑食的儿子!” 他气急败坏地反驳。
然而,凪诚士郎的反应永远出人意料。他慢悠悠地转过头,那没什么波澜的黑眼睛精准地锁定我,然后,抬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指向我,用他那标志性的、毫无起伏的语调,清晰地接下了我的话:
“……那……你就是妈妈?”
“……”
死寂。
训练场上仿佛连风声都停了。夕阳的余晖尴尬地挂在天边。
我的笑容瞬间僵死在脸上,一股热气“腾”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玲王更是像被雷劈中一样,整个人石化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凪,又看看我,脸上的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耳朵根。
“凪!诚!士!郎!”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他的名字,声音都变调了,“闭嘴!不准说这种奇怪的、听起来像□□一样的话!”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羞恼和荒谬感交织在一起,恨不得立刻用高压电流让这个口无遮拦的节能怪物理闭嘴!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凪:“还有你!你的双亲!要是知道你在外面这样乱认人,他们会伤心得哭出来的好吗?!好好珍惜自己的爸爸妈妈啊笨蛋!”
凪被我吼得眨了眨眼,长长的白色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了两下。他歪着头,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我的话,几秒钟后,他才慢悠悠地、用一种探讨宇宙真理般的认真口吻,抛出了他的结论:
“……一个人……可以有两对双亲……的吧?”
“……”
“……”
这次,连玲王都彻底失语了。他捂着额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凪……你这家伙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语气充满了无力感和一种“我到底捡了个什么怪物回来”的绝望。
我也被凪这惊世骇俗的“双亲复数论”彻底打败了,所有吐槽的力气都被抽干,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放弃吧玲王,跟这家伙讲伦理,就像跟草履虫讨论核聚变。”
凪看看我,又看看一脸崩溃的玲王,最终选择了沉默。节能模式启动,省电保平安。夕阳下,我们三人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沉默姿态站着,背景是空旷的训练场和那辆歪倒在草地上的共享单车,空气里弥漫着草皮、汗水以及凪诚士郎牌逻辑死胡同的独特气息。
***
几天后,清晨的阳光带着初秋的凉意,透过车窗洒进来。御影家派来的黑色高级轿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集训基地的路上。车内空间宽敞舒适,却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安静。
我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玲王靠窗坐着,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有些紧绷,紫眸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默记战术要点,又像是在平复内心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穿着简洁的运动外套,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即将踏上战场的、内敛的锐气。
凪诚士郎则占据了后座另一侧几乎全部空间。他高大的身躯以一种极其“节能”的姿势陷在宽大柔软的真皮座椅里,卫衣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巴和一点白色的发梢。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呼吸均匀绵长,显然已经成功进入了“车上补眠”的节能模式。
就在这安静得只剩下引擎声和凪轻微呼吸声的车厢里,一直“待机”的凪突然动了动。他没有摘下帽子,只是慢吞吞地、像树懒掏树洞一样,从他那件宽大卫衣的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玲王被他的动作吸引,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疑惑地看着凪。
我也好奇地从后视镜里观察。
几秒钟后,凪的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他摊开掌心,递向副驾驶座的我。
在他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小小的、圆滚滚的陶土花盆。花盆里,种着一株极其迷你的仙人掌。那仙人掌的形状很特别,像一只努力向上伸展、笨拙地比着“耶”的小手。
“……给。” 凪的声音闷在帽子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鼻音,“……小剪。我的宠物。托你照顾。”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伸手接过那个小小的、带着凪掌心余温的花盆。仙人掌的刺很细软,摸上去有点痒痒的。这……这就是他说的“宠物”?一只比耶的仙人掌?
“它……叫小剪?”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这盆小小的生命,感觉有点新奇又有点好笑。
“……嗯。” 凪应了一声,似乎觉得任务完成,又准备缩回他的节能外壳里。但停顿了一下,他又慢悠悠地补充道:“……不用太在意。以周为单位……浇一次水就行。多了会烂根……少了……它应该也死不了……” 语气平淡得像在交代一件无关紧要的行李。
玲王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终于忍不住插话:“喂,凪!你什么时候还养起植物了?还……宠物仙人掌?”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外星生物登陆地球。
凪在帽子里动了动脑袋,大概算是“看”了玲王一眼,声音依旧闷闷的,带着点理所当然:“……因为不想丧失说话的能力……又不想社交……养个东西……对着它说说话就好……” 他的逻辑简单直接得让人无从反驳。
玲王被噎得翻了个白眼,扶额吐槽:“你这脑回路……真是越来越清奇了!对着仙人掌说话就能保持语言能力?那你怎么不买个鹦鹉?”
“……鹦鹉……太吵了……还要喂食……清理粪便……好麻烦……” 凪理直气壮地给出了他的节能评估报告。
玲王彻底无言以对,只能对我露出一个“你看吧,这家伙没救了”的无奈表情。我低头看着掌心那株努力“比耶”的小小仙人掌“小剪”,感受着花盆上残留的、属于凪的微凉体温,心底某个角落却莫名地柔软了一下。这个怕麻烦到极致的家伙,用他独特的方式,笨拙地留下了一点需要被照料的“羁绊”。
车子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一处开阔的、被高大围墙环绕的建筑群入口处。巨大的金属门紧闭着,透着一股森严和与世隔绝的气息。这里就是日本足协旗下的青少年强化集训基地了。
司机下车,恭敬地拉开了后座车门。玲王深吸一口气,紫眸中重新燃起斗志昂扬的光芒,率先拎起运动包下了车。凪也慢吞吞地挪动着身体,像一台启动缓慢的精密仪器,从车里“卸”了出来,站在玲王身边,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卫衣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爱,那我们进去了。”玲王转过身,对我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充满信心的笑容,紫眸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放心!我们会带着‘最强前锋’的名号回来的!” 他用力握了握拳。
凪站在他旁边,没什么动作,只是帽檐下的目光似乎朝我这边瞥了一眼,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告别。
“嗯,加油。” 我抱着装有“小剪”的花盆,对他们挥了挥手,“保持联系。”
车门关上,黑色的轿车缓缓启动,调头驶离。我透过后窗玻璃,看着玲王挺拔的紫色背影和凪那懒洋洋的巨大白色身影,并肩走向那扇缓缓开启的、如同巨兽之口般的基地大门,最终被吞没在门后的阴影里。
车子汇入车流,周遭的喧嚣瞬间涌了进来。我低头看着掌心那盆安静“比耶”的小仙人掌,花盆小小的,陶土粗糙的质感摩擦着指尖。刚才还觉得有点好笑的“宠物”,此刻在空旷的副驾驶座上,却像一枚沉甸甸的砝码,压在了心口。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空洞感,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训练场上三人吵闹的日常,玲王兴奋的呼喊,凪懒洋洋的吐槽,甚至是他那些惊世骇俗的“双亲论”……那些曾经觉得聒噪或无语的碎片,此刻都镀上了一层名为“回忆”的暖金色光晕,变得无比珍贵。
原来习惯了三个人吵吵闹闹的空间,骤然只剩下自己和一个沉默的仙人掌,竟会如此……寂寞。
***
集训基地内部,集合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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