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荔慌不择路,顺着人群的缝隙,逃也似的往前跑。
是他!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在长安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荔心乱如麻,脚步更加急乱。
直到东拐西拐,跑出很远后,混入人群暂得一时安全,她才慢慢安下心来,反应过来。
她情急则乱,什么都给忘了,此刻的自己貌丑如盐,非本来面貌,他必定认不出,又何须怕面对他呢?
反而是见他就跑,引起了他的怀疑,这才紧追不舍。
是她太过心急了。
白荔暗暗后悔,脑中飞快想着怎样甩开陆禀的法子,眼前蓦地出现一家熟悉的画楼。
画楼幡幌飘动,香风阵阵,牌匾上书望春楼三个大字,花红柳绿的姑娘们各自挽着衣冠楚楚的郎君贵人,或惜别或调笑,门前车马人流络绎不绝。
白荔看了一眼,略一思量,跑了进去。
“这位郎君,嗯?这位姑娘,你这是……”
迎客的老鸨走了过来,看到白荔,脸色变了变,堵住了她。
“姑娘,您这是来错地方了吧?”
老鸨似笑非笑,“咱们这里可是伺候男人的场子,今儿吹的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依我看呢,您还是哪来的回哪儿去——”
白荔脑袋瓜转的飞快,学着丹樱平时的模样,冷笑一声,愠怒道,“怎么?给我在这里装糊涂是吧?我可告诉你,今日你们若是不把我男人交出来,别怪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摘掉帷帽,叉起腰,粗眉倒竖,粗野的面容显得愈加彪悍,颇有几分唬人的架势。
“啊?这?”老鸨脸色又变了一变,她们这里可是青楼,每日丈夫偷腥、家里妇人打上门的事数不胜数,闻言本能地怯了三分,随即堆起一脸笑,“这位娘子,您先有话好好说,我们这里可是正经买卖,想来是没有您家官人,要不您再好好想想……唉?娘子!娘子!”
话还没说完,白荔便冲了进去,转眼便不见了人。
老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恼怒地跺了跺脚,“快快!都去给我找!这叫个什么事啊!”
白荔直接跑去了楼上。
楼上围栏边的活动各式各样,喝酒的、下注的、划拳的,见到白荔上楼,玩得热火朝天的众人纷纷抬眼瞧过来,见是如此丑陋的一个妇人,又纷纷别过眼,当作空气。
白荔低下头,不紧不慢地继续朝楼上走,走到一处拐角处,她摘下帷帽,以最快的速度摘掉几颗大痣,稍一修饰,摇身一变又成了另外一个人。
之后,她一路轻车熟路,来到了怜月姑娘的曲房。
初到姑苏,还没有遇到秋音堂之前,白荔曾和跛脚李丹樱下榻在这条街的一间客栈里,期间为了赚点银钱,她曾来过秋音堂,替这里的姑娘们调弦润轸,做一些修补活计。
此刻的白荔,站在曲房门外,微微掀起面纱,露出一角面孔,平静道,“怜月姑娘可在?我来补弦。”
门外的小丫鬟看到白荔,不疑有他,回道,“白娘子,我们姑娘正在梳妆,并不方便见客。”
这是望春楼这些姑娘们的习惯,她们睡到日上三竿,到了傍晚才懒懒梳洗打扮,陆续接客。
白荔心领神会,依旧平静道,“可否姑娘行个方便,让我进去等?外面暑热,我一路走来,有些口渴。”
怜月性情冷淡,喜好卖弄风雅,与望春楼的其他姑娘合不来,倒是与白荔能够聊得上几句。小丫鬟对这位技艺娴熟的琴师印象还算不错,想了想,略一点头,“娘子这边请。”
白荔被她领着来到屏风后的一间小室,坐下等待,顺便留心楼下的动静。
望春楼鱼龙混杂,门口还有护卫,比起其他地方,白荔就算跑的再快,也早晚被会陆禀抓住。
然而这里就不一样了。
陆禀进来会受阻碍不说,她熟悉这里的构造,想要脱身也不是难事。
室内熏香浓郁,熏的她有些脑袋疼,不过怜月算的上是望春楼的花魁,曲房整日供应着冰块,倒是比外面的酷暑难耐好得多。
良久后,外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位公子今日来了吗?还是只听曲子?”
“回姑娘的话,是的。来望春楼只听曲的,奴婢倒是头一回见,真是个怪人。”小丫鬟跟在怜月身边,附和道,“不过,那位公子生的可真是好看,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样,而且出手还那么阔绰,想必隔壁几个都要眼红的睡不着觉了吧!”
怜月轻笑,“小丫头,尽贫嘴。”
“你不知道,这世上不图女子美色的男子,已实属难得,而且他与我颇有高山流水之情,非寻常凡夫俗子可比。”怜月叹息一声,语气怅然,“他是懂我的。”
白荔听着怜月的话,暗暗吃惊。
怜月此人,性情冷傲,孤芳自赏,极为厌恶世间男子,是谁这般非同凡响,竟然能得她如此赞赏?
怕不是个善于巧言令色的绣花枕头罢了。
片刻后,小丫鬟一个人走了进来,面含歉意,对她道,“抱歉啊,白娘子,我们姑娘今日有贵客要接待,怕是没时间见你,恐怕要让娘子白跑一趟了。”
白荔并不意外,温声道,“无妨,那我改日再来便是。”
“对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娘子请说。”
白荔指了指刚才故意将茶水泼到上面去的裙面,歉意道,“刚才我一时不小心,弄脏了衣裳,姑娘可否借我一身衣裳。”
小丫鬟松了口气,“我道是什么呢,娘子莫慌,请随我来。”
片刻后,白荔将一身湿衣裳换下,换上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裳,“多谢姑娘,改日我再来时,一并洗好还你。”
“娘子不必客气,我们望春楼最不缺的就是衣裳和首饰了,衣裳娘子就不必还了,奴婢还要过去服侍姑娘,就不送娘子您了。”
白荔颔首,与她短促道别后,离开了曲院。
再次出来时,她已经改头换面,从容地走下楼阶。
楼下传来喧哗声,有朝廷命官,想要进望春楼抓人。
“我乃金吾卫中郎将,前来拿人,还请放行。”
那一道冷峻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白荔朝楼下看去,果然是陆禀。
他果真追到了这里。
老鸨谄媚里带着畏惧的声音大声传来,“哎哟!这位官爷,给我们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呐!望春楼做的可都是正经生意,绝对不敢私藏什么不干不净的人,想来官爷是弄错了?您先消消气,来,咱们这边先坐着喝喝茶……”
白荔低着眉眼,远远听着楼下几人的周旋,若无其事地混在人群中,心想着等下如何伺机逃走。
不一会儿,突然发生了意外。
“不好了——走水了——”
“走水了——”
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了叫喊声,人群像是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逃窜起来。
白荔始料未及,却是灵机一动,正好趁着这波混乱的人流,直奔去向角落。
她了解望春楼的构造,楼上角落处都有一处防走水的侧窗,因为位置太过偏僻,无人管辖,早已积灰,此刻正好方便她悄悄逃出去。
白荔一路混着人群,来到了侧窗,趁人不备,她撬开窗牖,踩上窗槛,默默丈量着二楼到地面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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