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十点，城市的霓虹透过老旧居民楼的窗户，在斑驳的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楼道里传来徐凌月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她攥着医院刚打印的出院通知单，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单薄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被拉得很长。出租屋与姐姐徐晓开的小饭店连在一起，前厅的卷闸门已经拉下，只留着后厨旁的小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碗碟碰撞的轻响和抽油烟机的余韵。
徐凌月轻轻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饭菜香气与洗洁精的味道扑面而来。徐晓正蹲在厨房门口的水池旁，弯腰清洗着最后一批餐具，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身上还穿着沾了些许油渍的围裙。听到开门声，她立刻直起身，转身看向门口，手里还拿着湿漉漉的抹布，眼里满是急切的关切，语速飞快地问道：“凌月，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外婆的手术费还是不够吗？差多少你跟我说，我明天就去跟供货商再商量商量，能不能先欠着货款，实在不行我就把饭店里的那个消毒柜卖掉，总能凑齐的！”
她说着，就伸手去解围裙的系带，指尖已经触到了粗糙的棉绳，仿佛下一秒就要脱下围裙出门筹措钱款。徐晓比徐凌月大五岁，自从父母在一场车祸中意外离世后，便毅然放弃了考上的重点大学，用家里仅有的积蓄盘下了这家不足三十平米的小饭店，撑起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这些年，她每天天不亮就骑着电动三轮车去城郊的菜市场进货，为了几毛钱的差价和摊主讨价还价，只为挑到最新鲜的蔬菜、最肥美的肉类；中午饭点，小小的饭店里挤满了食客，她既要充当服务员点单送餐，又要在后厨帮着打下手，常常忙到下午两三点才能扒几口冷饭；晚上打烊后，还要清洗堆积如山的餐具、擦拭油污的灶台和桌椅，往往忙到深夜才能休息。后厨的铁锅被她用得发亮，手柄处磨出了温润的包浆，手上、胳膊上布满了被热油溅到的烫伤疤痕，新旧交叠，触目惊心。外婆这次突发先天性心脏病急性发作，徐晓不仅掏空了所有积蓄，还跟相熟的供货商借了三万块钱，连日来既要打理饭店，又要抽空挤公交去医院照看，眼底的红血丝像细密的蛛网，眼角的细纹也比往日深了许多，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掩不住的疲惫，却始终强撑着没有倒下。
徐凌月看着姐姐焦急的模样，心里一阵酸楚，像被细密的针扎着，连忙走上前，轻轻按住了徐晓解围裙的手，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刚哭过的沙哑，却透着难以掩饰的欣慰：“姐，不用了，不用再折腾了。外婆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很成功，医生说恢复得很好，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什么？”徐晓猛地愣住了，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溅起几滴水花。脸上的焦急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难以置信，她瞪大了眼睛，睫毛快速颤动着，像受惊的蝶翼，紧紧盯着徐凌月，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都有些颤抖：“凌月，你……你说什么？手术做完了？真的吗？可是我们之前凑的钱明明还差一大半，怎么会……”
她的目光急切地落在徐凌月手中的出院通知单上，上面“手术成功”的黑色宋体字格外清晰，下方还盖着医院的红色公章。她快步走上前，伸手接过通知单，指尖微微颤抖，像秋风中的落叶，逐字逐句地看着，连医生的签名和日期都不肯放过。眼眶瞬间就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多年来刻意维持的坚强在这一刻有了松动。这些天，她每天都在为手术费的事情愁得睡不着觉，饭店的生意时好时坏，有时候一天下来净利润还不够外婆一天的住院费，要撑起店面又要凑手术费，她几乎快要撑不下去了，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凑不齐钱，就只能带着外婆出院保守治疗，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绝不放弃。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巨大的惊喜像潮水般将她淹没，让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是真的，姐。”徐凌月看着姐姐激动又疑惑的样子，拉着她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坐下，慢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周一体育课上有人欺负我，是高一（3）班的林清同学救了我吗？就是他帮了我们。”
徐晓点了点头，她记得这件事，当时凌月放学回来跟她说的时候，眼眶还是红的，她心疼得不行，特意叮嘱妹妹要好好感谢人家，甚至想着等外婆情况稳定了，要请那个同学来饭店里吃顿好的，让他尝尝自己的拿手菜，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帮这么大的忙，而且是如此关键的救命之恩。
“那天我从学校出来就直接去了医院，医生找我谈话，说外婆的病情不能再拖了，先天性心脏病急性发作后心肌已经出现损伤，必须尽快手术搭建支架，可手术费加上后续的治疗费用和住院费，一共需要二十万。”徐凌月的思绪回到了那天下午，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仿佛又感受到了当时的绝望，“医生说最多只能再给三天时间，要是凑不齐钱，就只能先安排其他危重病人，到时候外婆的情况就很难说了，可能会错过最佳手术时机。我当时真的快绝望了，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已经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每天起早贪黑打理饭店，手上的伤就没断过，我实在不忍心再让你为了钱的事情发愁，可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外婆出事，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是你和外婆把我拉扯大的。”
她顿了顿，抬手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不自觉滑落的泪水，泪水落在手背上，冰凉刺骨。继续说道：“我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心里乱得像一团麻，沿着医院的走廊慢慢走着，不知道该去哪里凑这么大一笔钱。我甚至想过辍学去打工，去餐厅端盘子、去工厂流水线，可就算我去打工，一个月也只能赚几千块钱，短时间内根本赚不到二十万，根本救不了外婆。没想到，林清同学竟然悄悄跟在我后面，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注意到我的，可能是看到我脸色不好，也可能是碰巧和我同路。他看到了我和医生的对话，也知道了外婆的情况。他二话不说，就走进医生办公室，替我们交了二十万的手术费，还特意叮嘱医生不要告诉我是他交的，怕我有心理负担，觉得欠了他很大的人情，以后不好相处。”
“二十万？”徐晓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满是震惊，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刚收回来的零散饭钱，那些硬币和纸币的触感格外清晰，心里五味杂陈。二十万对她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她开这家小饭店，起早贪黑一年省吃俭用也赚不到这么多钱，有时候遇到淡季，甚至还要贴钱维持运营。一个素不相识的高中生，竟然能如此轻易地拿出这笔钱，还不求回报，实在让人难以置信，甚至让她忍不住有些担心，怕对方有什么别的目的，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姐，你别多想，他不是那样的人。”徐凌月连忙摇头，眼神里满是感激与笃定，语气急切地为林清辩解，“我后来心里实在不安，总觉得手术费来得太蹊跷，就去问了主治医生，医生拗不过我，才告诉我是他付的钱，还给我看了监控录像。监控里，他穿着我们学校的蓝白校服，站在医生办公室里，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就是单纯地想帮我们。他说只是举手之劳，不用我感谢，也不用我回报。姐，你不知道，我看到监控里他的样子，心里真的特别感动。他看起来那么沉稳，一点都不像同龄人，递银行卡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仿佛那二十万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数目。除了谢谢，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报答他。”
她想起林清在监控里的样子，身姿挺拔，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神清澈而坚定，像山涧的泉水，不含一丝杂质。他只是平静地告诉医生要帮她交手术费，然后递出那张黑色的银行卡，快速输入密码，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那一刻，林清的身影在她心里变得无比高大，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真是个好孩子啊。”徐晓感慨道，眼眶已经湿润了，她抬手用袖口抹了抹眼角，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善良、这么仗义的年轻人。现在的社会，很多人都变得很现实，就算是熟人，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也未必会伸手帮忙，更何况是一个只认识几天的陌生人。凌月，这份恩情我们一定要好好报答人家。虽然我们现在没有钱，但我们不能忘本，更不能让人家的善意白费。”
她站起身，走到后厨，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镇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徐凌月，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继续说道：“你想想，他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相当于救了外婆的命，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算了。等外婆出院了，你一定要好好跟人家说谢谢。对了，他喜欢吃什么？下次你请他来我们饭店，姐亲自下厨，给他做一桌子他爱吃的菜，都是姐的拿手绝活，糖醋排骨、清蒸鱼、辣子鸡，还有你最爱吃的清炒时蔬，保证让他吃得满意。我们饭店虽然不大，装修也普通，但食材都是最新鲜的，味道绝对不会差，很多老顾客都是冲着姐的手艺来的。”
徐凌月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清凉的水流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让心里的激动平复了一些，泛起一股暖流。她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给林清同学发了短信，想请他吃饭，当面感谢他，可是他拒绝了，说只是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我还给他送了一个我特意准备的笔记本，封面是我自己画的向日葵，里面写了满满的感谢的话，他收下了，还跟我说了谢谢。他好像没什么特别爱吃的，上次我给他带了一杯我自己做的豆浆，没有放糖，他说挺好喝的，都喝完了。”
“拒绝了啊……”徐晓略一思索，眉头微微蹙起，又很快舒展开来，说道，“没关系，他现在不想来，我们以后还有机会。你平时在学校多留意着点，他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一定要尽力帮他。学习上你不是厉害吗？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列，数学和英语尤其好。他要是有哪门功课跟不上，你就主动给他补习，利用课余时间帮他解答难题，这也是一种报答。人家帮我们解决了这么大的困难，我们能做的虽然不多，但一定要尽心尽力，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是白眼狼。”
“嗯，我知道。”徐凌月用力点了点头，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心里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帮助林清，不辜负他的这份善意，“我已经跟他说了，学习上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不管是课后习题还是知识点梳理，我一定尽力帮他解答，绝不敷衍。就算他没有问题，我也可以把我的笔记借给他看，我的笔记老师都说很详细，知识点标注得很清楚，应该能帮到他。”
徐晓看着妹妹坚定的眼神，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像雨后的阳光，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这就对了。做人要懂得感恩，人家帮了我们，我们就要记在心里，有机会就报答。现在外婆手术成功了，我们也能松口气了。你这段时间也累坏了，每天既要上学，又要抽时间去医院照顾外婆，黑眼圈都出来了，快回房间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早读呢。饭店这边我收拾一下就好，碗碟都快洗完了，剩下的就是拖拖地、擦擦桌子，很快就好。”
“姐，我帮你一起收拾吧。”徐凌月说道，拿起地上的抹布，就想去擦旁边的餐桌。她知道姐姐这几天比她更累，既要打理饭店，又要担心外婆的病情，她想多帮姐姐分担一些，哪怕只是擦擦桌子、拖拖地也好。
“不用不用，你快回去休息。”徐晓连忙拦住她，轻轻把她手里的抹布拿过来，放在一边的盆里，“你明天还要上课，学习要紧，好好休息才能有精神听课。你要是累垮了，外婆出院了也会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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