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青骢马猛地收住蹄子,停在紫英阁门外。马儿鬃毛杂乱,沾着沙粒和枯草,口鼻间吐着白沫子,蹄上还裹着半干的泥块。
马背上的青衣女子利落地翻身下马,随手拍了拍粗麻衣襟,扬起一层薄薄的沙尘。
“回来得挺快!”
杨柯扭头一望,林骞正斜倚在门柱上,手里拎着一壶桃花酿,“我还以为,你至少还得再吹上两日风沙。”
杨柯将马绳递给迎上来的小厮铨儿,反手挎起肩头的行囊,“你三天一鸽五天一书地催,又不说什么事,我哪敢耽搁?”说着拍了拍马颈,“这家伙跑废了三副蹄铁,我大半月的饷钱都搭进去了。”
林骞笑眯眯地走上前:“没钱了,哥哥给你。”说完,他啧啧两声,绕着她走了一圈,故意蹙着眉头,“小柯啊,朔州的风沙是不是忒毒了些,你瞧你,脸都晒红了,衣服也换成麻做的,哪还有半分当年在京城的样子?”
杨柯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脑袋:“边塞的孩子野,上课都能爬树,我不镇着点,难不成还要捏着绣花针教他们识字?”
林骞捂着头道:“知道了知道了,杨先生。三年不见,怎么越发粗鲁了?”
她懒得与他多绕弯子:“快说吧,到底什么事,非要我赶回来?”
林骞敛起玩笑神色,神秘一笑:“急什么,秘密要是提前揭晓,就没意思了。”他侧身让开通路,朝阁内做了个“请”的手势,“等你进去,自然就知道了。”
二人并肩入内,杨柯打眼一看,紫英阁竟已完全变了模样。往日支撑房梁的立柱全都消失不见,视线豁然开朗。四周厢房如众星拱月般环成一圈,皆作敞轩式样,客人无需起身便能将中央舞台看得一清二楚。原本的中央舞台也被笼上了数重碧绿纱帘,清风徐来,恍若一池春水游动。纱帘之后,隐约可见一件被锦缎覆盖的物事,轮廓若隐若现,引人浮想。
“怎么神神秘秘的,红娘又在搞什么新花头?”杨柯探头望去,不由低声问道。
林骞解释道:“你离京久了,有所不知。紫英阁这半年多了项‘竞价觅主’的营生,每月此时,会有一件‘缘物’呈在宾客面前。但这宝贝呢,并非价值连城的玉石珠宝,而是些承载旧事、寄托心念的物件。多是过往客人自愿留赠,红娘代为保管,也为它们寻一个有缘的新主。所得的银两半数归还原主,半数用于周济边塞流民。”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进入枕流轩落座,旁桌几位客人的交谈声隐约传来:“听说了没?这次的缘物是个朔州老兵留的旧箭头,据说还沾过柔然人的血呢!”
他对面一个年轻人咂咂嘴接过话:“说起朔州,前阵子不是又有几个柔然豪强闹事么?天天抢粮夺牲口,搞得乌烟瘴气。”
旁边一个络腮胡汉子道:“停战都三年了,当初给他们粮种、教他们养牲畜,转头就忘了规矩,真他娘的白眼狼!”
最先开口的汉子突然压低嗓门,神秘兮兮地前倾身子:“诶,我听说,这回可是陛下亲自去的朔州。”
年轻人立刻接话:“不就几个豪强闹事吗?派个将军去也就够了,至于劳动天子?”
旁座一个老者慢悠悠道:“后生崽,这你就不懂喽。拴野狗用长绳,陛下去朔州,哪是为了打仗?人家不仅亲自见了那些豪强,还给他们封官加爵哩!”
络腮胡当即嚷嚷起来:“个奶奶的!还给他们官儿做?这不纵着那群王八蛋吗?”
“傻小子,这叫钝刀子割肉,慢慢来。”老者捻了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明面上封官,暗地里把他们手下那些愣头青全调去戍边,又说要‘优待家属’,一家老小全都请去滁州享福。”他嘿嘿一笑,“没了壮丁,老婆孩子又被软禁,谁敢不服?要是不从,哼,那就是掉脑袋的事!”
络腮胡恍然大悟:“高啊!陛下高明!”
年轻人这时插话道:“说来也巧,陛下在朔州那几日,行辕就设在城西学塾旁边,要不是我丈母娘在那儿帮工,亲眼见着了御驾,谁知道这事儿!”
杨柯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紧,她下意识看向林骞,却见他也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杨柯迅速调转视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各位,今日的缘物已备好,还请诸位静静,免得惊扰了结缘。”红娘一袭水红罗裙,款款踱步至厅中纱帘旁,手中捧着个描金漆盒。场内的交谈声也渐渐低了下去,目光都聚向了那只盒子。
杨柯本就对拍卖没什么兴趣,趴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酒杯,耳边此起彼伏的叫价声,嗡嗡嗡地像催眠曲,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十两!”
“十五两!”
“二十五两!”价格忽然被拔高,红娘笑吟吟地环视全场:“二十五两,这位爷出二十五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忽然,一道略显稚嫩的少年嗓音自枕流轩正对面的雅厢传来:“五十两。”
场内顿时静了一瞬。直接翻倍?这手笔让不少跃跃欲试的人缩了回去。
短暂的沉默后,台下一位胖胖的丝绸商人不服气地抻着脖子喊道:“六十五两!”
那雅厢没有半分迟疑,跟着接道:“八十两。”
胖老板张了张嘴,像被噎住了,最终悻悻然地摇头坐下:“疯了疯了。”
另一边,角落里的老者抬手举牌。他穿件月白软缎袍,指腹戴着枚老坑玉扳指,一看便知是个常年玩古物的行家。老者慢悠悠地把乌木号牌举到胸前:“九十两。”
“一百一十两。”雅厢内的少年依旧平静,跟得又快又紧。
老者愣了愣,花白胡子抖了抖,似乎被这小孩儿毫不讲理的加价方式激起了脾气,咬牙道:“一百三十两!”
“一百五十两。”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胖老板冲着老者摆摆手:“老哥,算了吧,楼上那位小爷儿是冲着‘缘’来的,咱们争不过,争不过!”
老者仰头瞧了一眼那雅厢的方向,似有不甘,再次举牌:“一百七十两。”
“二百两。”
老者被这价格噎得彻底没了脾气,无奈地放下手里的牌子,踱到一旁喝闷茶去了。
枕流轩内,杨柯不知不觉已直起了身子,场上竟只剩下对面那间雅厢的买主,仿佛猫抓老鼠一般,漫不经心地逼退了所有竞争者。
她不禁抬头望向对面,可外头密密实实地垂着竹帘,仅能隐约看到后面似乎坐着一个人影。究竟是何等宝物,能让一个少年人如此一掷千金?如今京城的公子哥儿,喜好都变得这般令人费解了么?
“二百两,还有没有更高的?”红娘一边含笑发问,一边抬手缓缓揭开锦缎。
只见红丝绒衬底上,安静地躺着一枚锈迹斑斑的旧箭簇。但在那箭簇之上,还精心绑着一枚月牙形石子,色泽灰白,温润生光,而那绑缚的青色布条虽旧,却干净整齐。
杨柯的心猛地一跳。那枚石头,正是四年前义县影渠大战结束后,他从战场上送回给她的石子!就连绑着的青色布条,都还是当年的模样!
“三百两!”她不假思索地举牌。
全场霎时一静,所有目光“唰”地一下集中在她身上。原先的最高价还是二百两,她直接跳到了三百两!
林骞差点儿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拽住她袖子:“姑奶奶!你疯了?哪儿来那么多钱?你跟我捆一块卖了也不值这个数啊!快放下!”
杨柯像是没听见,目光紧紧盯着台上的石子。
竹帘后静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声轻笑,那少年声音再次响起:“三百二十两。”
“三百五十两!”杨柯毫不退让。
“三百七十两。”对方立刻接上。
“四百两!”杨柯感觉自己心跳得飞快,手心也沁出了汗。
“四百五十两。”那少年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报一个寻常数字。
价格一路攀升,台下众人早已惊得目瞪口呆,红娘站在台上,笑得满脸红光,仿佛看到了两尊闪闪发光的金佛。
“疯了吧,这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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