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沈涟叩开寡妇门。她惊讶,但福了一福。
沈涟闯进去,环顾一番,朝我道:“原来暗娼家里是这模样,我们告官后定能拿赏银。”
我进去拽住他,冲妇人说:“小孩子不懂事,夫人见谅。”
那妇人面色发白,双手拉扯衣角环佩,口气强硬:“你们到我家,是做什么来了?”
我只得单刀直入:“夫人,我们无意与你为难。只是想问,腊月二十三到腊月二十五这三天,你见过什么异状没有?”
妇人放开环佩,哼了一声:“那天我就讲过了,你自可以去问燕捕头。肉市那么吵闹,我能知道什么要紧的?”
不想无功而返,我和气问:“夫人你再想想,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沈涟挣脱我的手:“她胡说!有一晚我背着你来肉市背后玩耍至早上,夜里明明看到她,她明明…”似乎羞于启齿,后退几步,脸藏到我背后。
我皱眉:“夫人,我只想朋友死得明白。此间言语再不会说与第三人,望你直言。”
妇人局促不安。沈涟复从我背后探出头,我摸沈涟绑发带。妇人开口:“不错。那晚刘五家,的确有些奇怪。”
“不是褚明家?”
她寻张椅子坐下:“不,是刘五家奇怪。腊月二十四那天,我想着快过年了,今年又有些积蓄,不该开门做······生意。谁知道老相好喝得半醉跑来,我没奈何,只得顺着他。丑时二刻…也许是三刻,我不太清楚,到处黑漆漆的一片。我送走老相好,提着灯笼回来,路上经过刘五家,听到他家里哐哐哐的。肉市白天嘈杂,晚上却很安静,那个声音非常大。我以为是刘五…”她喝了口茶水,“于是我冲刘五家喊:‘刘五,你大半夜的剁什么肉?还要不要人睡觉了?’没想到探头出来的却是刘五娘子,她满身是血瓮声瓮气地说:‘我剁肉关你什么事?’我不敢惹她,赶紧回家。回家缓过神来,我想,刘五娘子晚上剁什么肉?这事恐怕不得了。腊月二十五,燕捕头和你来褚明家中,街上都在传褚明被人剁了。我又惊又怕,觉得剁肉和褚明之死或许有干系,在燕捕头那里就想说出来的。但我说出来就要解释深更半夜,我一个寡妇为什么会在街上?这些营生差爷平常不管,但报了官就说不准了。因此我一合计,只得…只得把这些都憋在肚里。”
她发着抖,话尾带哭腔。我拉上沈涟悄悄退出去,再说:“咱们再到褚明家看看。”
进斜对面褚家院子时,我责备沈涟:“方才怎么那样莽撞?一进门就得罪人家。”
沈涟反问:“若是和和气气的,她肯说吗?要拖多久才会开口?”
我回道:“那你也不该戳人痛处,总有别的法子的。她一个寡妇多少有难处,又看到不得了······”
他截住话头:“李平,你糯米肝肠,平时病患对你千依百顺,但与那等油滑妇人打交道,恐怕会被绕进去。其实我与你一般,也不愿逼迫她,但需要速战速决。”
他开口两次,先语焉不详猜测妇人身份令她惊慌,进而以报官相胁,后…
“你什么时候去过肉市玩耍?”话没说完,已想到他是诈寡妇,我半弯腰平视他,“以后莫对我撒谎。你长于勾栏,信口雌黄是求生之法,我无意苛责。但至少对我坦诚。”
他揽住我的腰,头埋在我心口,闷闷说:“李平,那你也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他带些脆弱意味向我撒娇,我猝不及防,立即拍拍他的背。我身材一向不厚实,这会儿居然生出顶天立地之感。
进入褚家后,褚家并无大变化。我从前他从后,分两头向中间搜寻。沈涟忽然招呼我过去,举起一枚官制箭头:“我在地上找到这个。”再搜寻,没有多的收获。
我将箭头拿回去,摆在禾木医馆的前铺看诊桌上,有些沉重。猎户的箭头可不长这样。
——褚明说旧相识“欺世盗名,两面三刀的畜生!”
他为人刚正不阿,铁骨铮铮。
——“我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他…”
褚明治过他的伤,与他在柳溪镇一起长大,相识多年。
——“我去知会燕捕头…”
褚明却阻拦:“不用了。”
一幕幕在脑中旋转,最后定格在官制箭头上。
燕捕头惯用的,可不就是这样的箭头。沈涟抬头看着我。所有的事有一个人符合。我们不想怀疑他,又不得不怀疑。他正为褚明之死气急上火。
我问:“如果是燕捕头杀了褚明?他又是为什么呢?”
沈涟皱眉。
这时门被敲响,叩三下,停顿一下,再叩三下。
我开门。门外站着卫家护卫,身后候着鎏金马车。三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套在车头。为首那人说:“小侯爷腹痛,烦请李大夫过府看诊。”
沈涟背上我的随身药箱。我锁上医馆,和他一道上马车,飞驰进卫候府。
卫侯府名为府,实为三个山头,内散布四十余座大宅,有湖有林。候府大门在半山腰,道路宽阔,两旁绿树成行,貌似安宁无比。但卫侯是真的天子封侯,一有异动,绿树上头便有无数官制利箭嗖嗖射出。
“小侯爷叫卫瑾,年纪比你大三岁,但排行小,平常喊他卫小侯、小侯爷都成。”我小声跟沈涟说,“卫侯有名分的娇妻即有十六位,但儿子只得他一个。他一有点什么不舒服,就要我去侯府出诊。我第一次诊治他喘症时,他每日用钱达一万之巨,师傅也拦不住,再照原样下去,他非得一命呜呼不可。我抓的药朴实,他的大丫头香薷很不乐意。我不得不写熬制汤药须用一尺高的珊瑚,成形人参的须。香薷才欢喜照办。”即使熬制汤药费柴火甚少,我也因暴殄天物心痛许久。
沈涟愣一下:“我身契十三两,之前在南风馆中是数一数二的高。他每日用钱就有一万。”
“人各有命。”我宽慰他,“别说你是流民,我十二岁同样流落街头。现下不算卫侯赏赐,我一月也只得四五两。”
“我不大听天由命。”沈涟笑了笑。
说话间马车从大门驶入,又过去近两刻,停在小侯爷院子前。
下了马车,大丫头香薷亲自过来领我们进去,边走边担忧:“小公子腹痛得很,李大夫赶紧。旁边这位是谁?”我说:“沈涟,我的小药童。”
穿过院子,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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