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李黛纯的尖叫成了情绪破碎的出口，她的脊背撞上冰冷光滑的镜面，又碰到一个穿着方觉晓衣服的“她”在背后无声落泪。
“滚开！滚开！贱人！别学我！”她歇斯底里地挥舞手臂，想挣脱这些可怕的“自己”，但拼尽全力，指尖触及的也只有冰冷和坚硬。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了。这些声音并非从外界，而是从她自己的颅腔深处爆发，无比清晰，想要把她的精神一片片割碎。
她听出是自己的声音，正说着最刻薄、恶毒的语言。
“啧，这穷酸味儿，你到底洗不洗澡啊？”镜中半像方觉晓半像她的人自卑地缩起肩膀。
“你也配用跟我一样的东西？弄脏了，赔得起吗？”镜中的“自己”慌乱地擦拭着被故意碰掉的文具。
“哭？哭给谁看啊？真晦气！”镜中眼泪流得更凶，却死死咬住嘴唇，将所有委屈吞回了肚子里，不敢再出声。
“……”
那曾是她辱骂方觉晓的话，现在被一字一句地复述了出来。
恶意凝成一把把冰锥，狠狠扎进李黛纯的脑仁。她和之前做梦时一样拼命捂住耳朵摇晃着，试图将诡异的声音甩出去，但那声音已经从内部生根发芽的，侵蚀着五脏六腑。她看到无数个镜中的“自己”因为这些话而剧烈颤抖，绝望的眼神密密麻麻地向她控诉。
“不……不是我的错……都怪你自己，怪你！”她语无伦次地否认，哪怕她不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残忍”的定义、不是第一次从被霸凌者的视角忍受这些话语，可仍然憋着一口气，固执地认为自己没做错。
如果你不转学过来，如果你不那么优秀，如果你长得再丑一点……她根本没错，都是方觉晓自找的！
“都怪你自己！你就该去死！下辈子好好投胎吧，别来缠着我了，我们家已经为你花了很多钱了，你还想怎样！”
突然，镜子世界在李黛纯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中褪色，空气中弥漫着汽油与铁锈的冷冽气味，还有一种……旧纸张和霉尘的味道，像是尘封的档案室与废弃巷道的混合体。
李黛纯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其他镜子里的景象完全消失了，只有面前的镜子还映着自己最狼狈的样子。
然后，打雷声骤响，不，仔细听的话，能听出明显的差别，那是类似的、带有侵略的嗡鸣，如同胸腔里住了只巨蜂，又如机械心脏在有力地搏动。
不一样了，这次的梦不一样了！
对她来说，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令人心悸的声音愈发接近了，她不敢乱动。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直到一声“滋啦——！”身后的镜子碎屑如同点点星辰飞溅，巨大的噪音几乎撕裂了李黛纯的耳膜，她的五官无法控制地拧在一起，尖叫声也被淹没了。声音停止，这一次，触感比任何感觉来得更快，冰凉的铁的质感仿佛能吸尽她血液里所有温度。碎片里映出的不是她娇美的容颜，而是无数个面容扭曲、惊恐万分的自己，而身后，一把流淌着不明红色液体的电锯从阴影中渐渐浮现。
呼吸也停了片刻。
她的余光顺着电锯望去，镜中是一张意料之外的熟悉面孔。
“苍梧？”
苍梧依旧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衣，但手中多了一台与她冷艳气质截然不符、沉重而狰狞的电锯，那正是嗡鸣声的来源。
此时锯链“啪”的一下，紧紧贴在了李黛纯的脸颊上，现在只要苍梧想，随时可以动手将她锯成两半。
电锯微微挪开，李黛纯重重喘了一口气。
终于要放过她了吗？
墨一般的双眸告知了答案：瞳孔深处倒映着浓烈的杀意。这才是苍梧的本我——从地狱来的执刑官。
李黛纯的声音有些失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又是你？！不，这是噩梦，是假的。”
一声轻笑，“是啊，噩梦是假的，但我的锯子，可是例外。”话语贴着李黛纯的耳廓滑入，轻的几乎像叹息。
苍梧伸出手，指尖近乎温柔地拂过那张表情有些疯魔的脸蛋，然后拇指稳稳地按下了电锯开关，
“快跑吧，小女孩。”
声音清晰地穿透电锯的咆哮，李黛纯瞪大了双眼，猛地起身，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在这条无限延伸的长廊上窜逃。
齿刃在虚幻的光线下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苍梧提着它，如同提着一件轻便的乐器，步伐从容，踏在光洁如冰的地面上。笃，笃，笃。不紧不慢，压迫感十足，在无限回廊里层层叠加，从四面八方灌入李黛纯的耳朵，钻入她的脑髓。
呼吸已经跟不上惶恐的脚步，李黛纯无数次跌倒，又无数次靠求生的本能爬起。
可是不够，还是不够。
随着镜子长廊逐渐逼仄，身后脚步声逐渐加快。
“太慢了。”
开口，翻涌着比夜色更浓重的杀意。
李黛纯再一次被自己瘫软的脚绊倒，膝盖重重摔在地上，这一次疼得没了知觉，她不放弃地手脚并用，拼尽全力向前爬。
可身后的人如鬼魅，电锯的轰鸣终是在她头顶达到顶峰，通过镜子，她看到高速旋转的锯齿张着血盆大口，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了她的腿。
难以忍受的疼痛袭来，声音被吞没，在意识模糊之际，她听到了恶魔的低语，
“喜欢吗？这是我专门为你打造的回廊。”
一点星光汇入李黛纯的脑袋，她的意识猛然被拽了出来，想晕都晕不过去。
李黛纯真的怕了，她想从这个疯女人身边逃离，可双腿已经不听使唤。
两侧的镜面开始流动，景象变幻出的不再是她可怜的身影，而是支离破碎的画面：一个瘦弱小女孩被推搡的残影、一个破旧饭盒掉入污水、紧闭的清洁柜门内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求你，放过我，求求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可以跟方觉晓道歉，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才16岁啊，我还是个小女孩，你相信我，我会用一辈子赎罪的，我求求你了……”李黛纯再也没了最初的倔强和傲气。
苍梧盯着她的心，问出了最后的问题：“另一个小女孩求饶的时候，你放过她了吗？”
李黛纯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知道这个致命的答案：没有。用圆规扎的时候没有，剪她头发的时候没有，在那个幽深的小巷子里，也没有。
“你想抛下对方觉晓做过的事，哪有这么容易？”
“在巷子里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镜子忽然软化，变成了一条潮湿、阴暗、散发着垃圾腐臭味的巷子，苍梧看着眼前的变化，微微眯了下双眸。
片刻后，她说道：“这里，你应该很熟悉吧。”
李黛纯悄悄往后挪动，可是女魔头哪会放过她。那台嗡鸣的电锯在巷口堵死了唯一的出路。
雨水无声地落下，这场噩梦越来越逼真了，李黛纯仿佛再度回到了那天。
和那天一样，大雨淋湿了一切，又冲刷了一切，徘徊在巷子里的凝固的哭声重新活了过来。
她看到“自己”朝角落里蜷缩着的小女孩一点点靠近，嘴角越来越大。
她摇头，呐喊声被静默：
——不要，
——不要过去，
——放过她，
——不要！
可是“自己”还是踏了上去，肆意践踏着小女孩的尊严，而“自己”，已然变成一个长了血盆大口的无脸怪物！
李黛纯瘫软在冰冷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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