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姨深吸一口气，肋下的伤处被牵动，令她眉心骤然拧紧，但她浑浊的眼眸却透出一种孤注一掷的清晰，她不再回避苍梧的视线，气息虚弱但字句分明：
“好孩子，你的外婆出身‘白氏’，名为白鸢。‘白氏’，从来指的不是一个家族。”
苍梧微微倾斜着身体，将手搭在腿上，静待下文。
“它最初只是一个代号，属于‘涅槃’暗地里发展的势力，那时候还被称为‘创世纪研究所’，后来独立出了一个个小实验室，‘白氏’就是其中一个，里面都是来自各个地方最顶尖的女性研究者。”秋姨的眼中蒙上一层旧影般的迷雾，痛苦在其中沉浮，“在签下‘优化计划’后，我们窥见了公司光鲜表皮下的腐烂，那根本不是什么进化，是系统性的清除与奴役！”
裂痕也是由此产生，哪怕时隔多年再次提起，秋姨也还是充满了疲惫，“一部分人无法坐视活生生的人命被当作燃料拒绝研究，而另一部分选择了留下，她们家里有缠绵病榻的老人、先天孱弱的孩子或是需靠技术维生的爱人，她们抛弃底线，天真地以为能驾驭在人性上脱缰的‘野马’。”
“而包括我在内的一部分人里则走上了另一条路，”秋姨的肩背不自觉的挺直了些，尽管面色依旧灰败，却透出一股锈铁般的韧劲，“一条无比艰难的路。我们带着能争取到的一切叛逃而出，转入地下组建了‘彩色星’。”
苍梧大脑飞速运转，所有线索在真相‘拼图’上严丝合缝。
“陈涟漪的母亲呢？”苍梧切中要害。
秋姨的眼神顷刻间染上极为复杂的情绪，混合着崇仰与浓得化不开的哀恸：“她的名字叫陈曦，人如其名，曾是‘创世纪’最耀眼的存在，也是‘永魂之契’成功的灵魂之一，可是那个男人，那个猪狗不如的周肆然！她竟然，竟然把她囚禁起来，后来陈涟漪出生了，成了第一个实验体……”
“陈曦一步步套取周肆然的信任，没有陈曦，就不会有‘彩色星’……但她没有与我们一同离开。她选择了留下，她的家族与‘涅槃’高层盘根错节，她说，只有留下，才能扭转内部局面，发挥她最大的作用。”秋姨的声音里掺入一丝哑涩。
“十年前，是陈曦，是她不顾一切，发出了那条警告信息。”秋姨的目光牢牢锁住苍梧，不容置疑，“她发现了苏胜天的契约，洞察到‘涅槃’或许盯上了白鸢的孙女苏暖暖。她无法亲身干预，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提醒温婉戒备，只可惜……”
真相的水落石出，让苍梧眸色渐深，声调放缓：“陈曦现在在哪？”
秋姨颓然地摇了摇头：“音讯全无……在那条信息发出后不久，她便如同人间蒸发。我们推测她很可能暴露了，或者潜伏时被周肆然察觉出了端倪，这也是涟漪那孩子为何费尽心思回到那个炼狱的原因。”
话语未尽，意已昭然。
安全舱内陷入沉重的洪流，里面流淌着关于牺牲与反抗的悲壮。
“晨曦。”她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它不再是一个冰冷的代号，而是为救世觉醒的无数女性者、是先驱者用智慧乃至生命点燃的烙印、是在黑夜里指引方向的曦光。
短暂沉默后，秋姨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底掠过一丝更为沉痛的光芒，她斟酌着开口，声音压得更低：“暖暖，有些事，或许你也该知道。你妈妈她，过得并不容易。”
“你外公外婆在的时候将她保护得很好，直到苏胜天的出现……”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最终带着愤恨，艰难说道：“苏胜天他简直是人面兽心，结婚前他的伪装谁也没有看破，后来你出生那会，苏胜天的事业不顺开始酗酒，一切都变了……温婉她藏着掖着，挂念那点患难之情，直到你外公的去世，我们调查发现温连理见到的最后一个人竟然是苏胜天！可是，可是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
秋姨的话语像一把钝刀，缓缓剖开过往岁月里被刻意掩盖的疮疤。
可在苍梧的回忆中，温婉一直是热爱生活的样子，她带给苏暖暖的，是春天般的童年。
那些年温婉仍然那么温柔，无人知晓她真正的痛苦。
“我们后来知道是因为发现苏胜天忽然迷上了‘永魂之契’，游戏里他整个人变得越发古怪阴沉，在游戏里的时长越来越久。现在想来，他沉迷游戏，或许对你妈妈来说反而是一种畸形的解脱。”秋姨的语气里充满了讽刺与难过，“可是没成想，这个丧心病狂的人渣，他出卖了你和你妈妈，和‘涅槃’签订了合约。”
这番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苍梧心中漾开圈圈涟漪。
那个在游戏最终章中被她击溃、意识消散的男人，现实中的暴行也不遑多让。
“关于‘永魂之契’，”秋姨面上直白的嘲讽，说道：“那游戏有不少人发布了‘通关攻略’，但其实从来没有人真正‘通关’过‘，‘永魂之契’本身就是一个不断吞噬意识的陷阱。那些所谓的攻略，不过是涅槃用来引诱更多玩家深入的工具，好让他们成为‘优化计划’养料的诱饵罢了。”
“暖暖，你被困在那游戏里十年，意识未曾消散，某种程度上是‘适应’了那里的规则，这并非偶然。”秋姨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揭露终极噩梦的凝重:“你和极少数像你一样拥有特殊神经适配性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永魂之契’的玩家目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们是被‘涅槃’精心筛选并投入其中的‘锚点’，是他们的‘工具’。”
“那地狱般的轮回，无止境的折磨，实则是‘涅槃’把你们当作‘特殊样本’进行的极限压力测试和意识驯化！”秋姨的语气变得急促，“他们在观察，在记录，看你们的意识能在何种程度的摧残下保持清醒，看你们如何与扭曲规则共生、演化。你们承受的痛苦，你们挣扎的数据全部被他们采集、分析，用于完善‘优化协议’，让它能更精准地识别、捕获、乃至最终驯服或清除其他普通玩家的意识！这就是涅槃的真正目的！”
秋姨的眼中燃烧着憎恨的火焰
‘永魂之契’从来不是一个游戏，它是一个巨大的、高效的意识收割场！而被当做‘锚点’的活人，就是帮助他们优化收割效率的活体催化剂！
“他们需要源源不断的意识能量，支撑他们那些更疯狂的研究，帮助他们构建虚拟永生帝国。周肆然，他就是个疯子！他说过，‘人类是需要经过优化筛选和驯化提纯的’，而游戏，就是这整个邪恶链条中最关键的一环！”
这番揭露，浸透了苍梧的意识，苏暖暖被操控的十年竟然是因为这样一句话牺牲，多么讽刺。这样一句话让她成了受害者，又在不知情中，成为了他人加害体系的一部分。
“苏胜天现在在哪？”自从苏胜天的意识消逝后，他连同游戏设备就一起消失了，连上网记录都被删除了。现在知道了苏胜天和‘涅槃’的合约，那关于‘苏胜天去哪了’这个问题，也许‘彩色星’会有一点眉目。
“苏胜天？那是他活该！他沉迷游戏最初是为了逃避现实，但他的意识根本无法承受合约里所说的一次又一次重启下被同化的后果，他不仅没能在游戏里成为人生赢家，反而被那漩涡扭曲，直到被一个神秘女人彻底终结，他那人渣的一生也算受到报应了，后来成了植物人，被‘涅槃’的关怀院接收了。”但‘涅槃’怎么可能对‘失败品’上心，秋姨没有说出这句话，看着苍梧表现沉静，只觉有大将之风。
但真正了解她的人就会知道，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极致压抑的、绝对零度的平静。
现在已经完全拼凑出‘涅槃科技’那庞大且毫无人性的阴谋全貌，从筛选‘锚点’进行极限测试到利用优化后的协议大规模收割普通玩家意识，再到将这些意识能量用于不可告人的目的，每一个环节，都浸透着无尽的贪婪与反人类。
突然——
砰！
安全舱的门被猛地推开，张可希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她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毫无血色，她顾不得秋姨的伤口，右手颤抖着抬起，指尖一个微型投影装置被激活。
“秋姨！暖暖！你们快看这个！”她的声音因情绪激动而尖利刺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一道光屏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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