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滴汗从额角滑过，聚在下颌线的尽头，砸在了水泥地面上，姜识初抬起胳膊，随意的抹去，挽起来的深蓝色工装袖口带出一片汗渍。
姜识初直起身，他扶着车头站了会，眩晕散去后，他将手里的扳手扔进工具箱，发出“哐当”一声。
他抬手捶着后腰，单手接过车行老板扔来的矿泉水。
“明天还来吗？”老板坐在门边的竹椅上问他。
姜识初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滴顺着他扬起的脖颈流进衣服领口，他扭着脖子，拿纸擦干，“不来了，明天还有课。”
“啧，你的技术可以顶他们好几个了。”老板吸了口烟，看向休息间玩手机的员工。
姜识初坐在门外的另一张椅子上，手指靠近鼻尖擦了擦，他吸吸鼻子，笑着跟老板说：“我有空就来。”
老板吐了个烟圈，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递给姜识初，脸上的肉堆在一起，咧开的嘴角，露出里面的黄牙，“没课过来玩玩也行......给，数数？”
姜识初接过，折起来，直接塞进裤子口袋，“谢了哥，那我先回去了。”
老板大笑，一同起身，拍上姜识初的肩膀，“以后有什么事除了找你肖哥，也可以找我。”
姜识初脱下工装，弯着眼，“那我就不客气了。”
“留下来吃个饭？”老板递上根烟。
姜识初摆手，“哥，我抽不了，我先回去了，学校下午还有事。”
“行。”老板没有多留，抽出来的那根烟被他夹在耳后。
姜识初走出店面，走了一段距离，猛打了几个喷嚏。
【系统：宿主，你还好吗？】
姜识初脸都红了。
“没事。”他拿出纸巾擦了擦。
姜识初抬起头，眼睛像是看不清，他揉了揉，视线清晰了，眼前的所见也清晰了，记忆最深处的那张脸却依旧是模糊的，再次看到时，他怎么也重叠不起来。
他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再次抬起的脚，又被他收回。
蓝色路牌下，盘着发的中年女人蹲在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面前，少年手里拿着融化了的冰激凌，唇边沾着一圈黏腻的巧克力痕迹，他的脚上穿的是当下最盛行的球鞋，露在领口外的是个平安吊坠，姜识初见过，林渔也有，它很难求。
女人正拿出张湿巾，仔细地给她的孩子擦干净裤脚上沾染的冰淇淋印记，挎包的肩带慢慢地从她的肩头滑落，她抬起手臂往上带了带，堪堪挂上，又滑落下来，包掉在地面上，女人没有再管。
男孩似是不耐烦的催促，抬脚踢上女人的膝盖处，脸颊上堆在一起的肥肉颤动，女人手撑着地，脸上带着笑，没有责怪，反而加快动作，嘴里说着，“马上就好了，康康。”
女人站起身，想扶住男孩手臂的手落空，她晃了晃，才站稳，男孩早就走远了，她还是没有责怪，宠溺的跟上，抬手摸着他的脑袋，“宝贝呀，妈妈等下带你吃你最喜欢的汉堡。”
听到这话，男孩才没有躲开母亲的触碰。
姜识初看着他们走远，两米，三米，四米......
他转身，门店的玻璃倒映出他此时的摸样。
有些凌乱的头发，脑后翘着根不听话的呆毛，他压了压，松手时又倔强的翘起，鼻尖有点红，刚刚擦鼻涕他太用力了，他想着，下次要轻点。
左侧脖颈处有块黑色的印记，应该是机油，他想用湿巾擦擦，可他没有，口袋仅剩的那张纸也脏了，他抬手擦着，黑色印记的范围扩大了，他的手也脏了，他又想了想，下次要多带点纸。
泛白的黑色衬衣，五十块钱的鞋边发黄，一阵风吹过来，穿了一年又一年的外套挡不住，他摸上口袋里的钱，要给奶奶买厚一点衣服，她总是舍不得。
姜识初没有再想，奶奶还在医院，他穿过斑马线，口袋里皱巴巴的新口罩和脏了的纸巾一块被扔进了垃圾桶。
今天的太阳很刺眼，姜识初揉了好几下眼睛。
——
姜识初回到学校，从柜子里拿出便利店里的面包，就着水对付了一餐。
他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站在花洒下，任由水从他头顶流下。
淋了差不多了，姜识初挤了两泵洗发水，揉搓头皮，冲掉泡沫时，拇指的指腹一痛，洗发水进到了眼睛里，他难受的睁不开，快速的摸了把脸，才在水汽中看见指腹上，那道被划破的伤口。
他翘起大拇指，迅速的将自己冲干净。
擦着头发出来时，林渔站在全身镜前打扮自己，他转过身，拿着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问姜识初：“这件怎么样！”
衣服很短，手一抬，大概会露出肚脐，裤子不短，但腰处是两根带子，刚好可以露出腰窝，姜识初站在他对面，几度欲言又止，但还是夸赞着，“很好看，但要不要长一点？”
林渔满意的把衣服放在自己的床上，伸着手指在姜识初面前晃着，“初初，这是设计。”
姜识初耸肩，毛巾扔进了脏衣篓里，“又要去见谁？”
林渔握着手机，羞涩的坐在桌前，“他叫我去看他比赛。”
“谁？”姜识初觉得不对。
“他呀。”
“那个亲你的？”姜识初不懂，林渔前一天还要死要活的，现在又满面春风。
林渔坐近，“对呀，他们学校等下跟我们学校的篮球队打比赛。”
姜识初问他，“他叫什么？你昨天还不是这样的。”
林渔拿着聊天记录给姜识初看，“谢寻，我昨天跟他表白了，然后......”
“他答应了？”姜识初皱眉。
“没有......但是他没有拒绝呀！而且他还让我给他送水呢！”林渔给姜识初看他给谢寻买的饮料。
姜识初看着林渔开心的样子，担心他被人骗，“林渔，你的脑子里装的只有恋爱吗？”
“怎么会，他人可好了，你放心吧，初初。”林渔拿着衣服去卫生间换上。
姜识初等了他一会，到篮球场的时候，看台坐了不少人，场上的人还在热身，季礼也在人群里，穿着十号白色的球服。
陆文萧老远就看见了姜识初的身影，穿过季礼，抬手就想给他一个拥抱。
姜识初弯腰扭身躲了过去，陆文萧是跑着过来的，这一抱他可承受不起。
陆文萧没抱到人，又将胳膊搭着姜识初肩上，冲林渔打招呼，“你好，我叫陆文萧。”
“你好，我是初初的室友，林渔。”说完，林渔瞥见陆文萧身后，向他们走来的季礼，用手肘碰姜识初，对他挤眉弄眼，
姜识初奇怪的看着林渔。
林渔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好友发愁，这样他什么时候才能追到学神啊。
谢寻在不远处对林渔小幅度的招手，林渔眼睛一亮，丢下一句，“我去找他了。”就跑走了。
陆文萧还在姜识初的耳朵边念叨，说季礼来打比赛，抢了他第一的风头。
姜识初耳朵都要被他念出茧子了。
他的肩上一轻，季礼站在他的身后，陆文萧搭在他肩上的手臂被季礼拍了下去，换季礼搭了上来。
还没轻松几秒的肩膀又开始负重。
姜识初对季礼没有陆文萧那样客气，直接挪开了。
刚在呛陆文萧的季礼侧头看向姜识初，被甩下的手偏要重新放上去，依旧是那熟悉的语调，“姜识初，你好偏心，为什么陆文萧就可以搭上去？”
【系统：宿主，季礼刚在那边看了你们好久，你还是答应他吧，他好像很想搭在你身上，刚刚看的眼睛都直了。】
“你还能看出来这么多东西呢？”姜识初手动了动，终归还是没有再挪开。
季礼搂过姜识初，低头在他耳边说：“初初——你不理我？”
姜识初被季礼动作带的靠在他的身上，听清他说的话时，姜识初瞳孔微睁，“你叫我什么？”
“初初呀。”季礼带着姜识初走向看台。
姜识初拍开季礼还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别乱叫。”
“我为什么不可以，你室友都叫了，姜识初，你......”季礼又开始胡说八道。
姜识初快步往前走，坐在了林渔的旁边。
季礼落在后面，附近看台的女生看见他们的互动，自以为小声的讨论着。
季礼侧头对上她们的视线，温和的冲她们一笑，黑色的发带戴在额间，搭在发带边缘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地晃动着，他耸了耸肩，指着姜识初的背影，摊着掌心，指尖张开又合拢。
看台的女生讨论声更激烈了，小部分的拿起手机，对着季礼拍照。
拍到照片的女生看着相册里的季礼，那双盯着摄像头的眼睛神情冷漠，等她反应过来时，手机里的照片已经被她删除了。
一无所知的姜识初还正在认真的听林渔讲话。
季礼慢悠悠的走到姜识初的位置旁，拿走放在上面的衣服，修长的指节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着，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偶尔闪过些许不耐烦，微拧着眉心回完消息时，他感受到了一旁的视线。
屏幕一黑，手机被他扣在掌心里，他用着不着调的语气对姜识初说：“你偷看我的隐私。”
姜识初觉得，他就不该认为季礼一个人会无聊，“......我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还找的到我家呢？”季礼拿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姜识初的大腿。
姜识初沉默了几秒，找到他家的途径的确不正规，他跳过这个话题，“你怎么不下去？”
季礼弯腰从纸箱里拿过两瓶水，“晚点。”他一手拿着，问姜识初，“喝哪个？”
姜识初从他手里拿过矿泉水，“谢谢。”
手还没收回去，就被季礼一把抓住手腕，姜识初听见他问：“这里怎么了？”
姜识初看了眼被自己忘了的伤口，把手抽回，“没什么......不小心划到了。”
季礼冰凉的指腹触上姜识初的眼尾，“你是不是不开心？”
水瓶的瓶身被姜识初捏扁，季礼的敏锐让姜识初的有一时的愣怔，他回过神，他们俩挨得很近，鼻尖对着鼻尖，眼前的人忽然往后靠，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姜识初的视线跟随着他。
季礼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回神了。”
姜识初飞快地眨了下眼睛，转身坐正，盯着球场上的人看，矿泉水的瓶身标签在他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被他捏在手心里。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季礼脱下穿在身上的外套，下台前还拉着姜识初，“你等下记得看我。”
【系统：宿主，攻略！攻略！】
姜识初被系统提醒着，拒绝的话咽了下去，他扯过被拉着的衣摆，不看他，淡声应着，“知道了。”
季礼满意了，抬手在姜识初的发顶压了压，趁人没生气之前一步跨下台，自然的避开了教练伸过来的手，将自己手里没开封的功能饮料扔进教练手里，背靠在姜识初面前的栏杆，歪头听着他们讨论。
姜识初不自在的拨弄着被季礼弄乱的头发，季礼果然还是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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