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我正在自己的帐子里,也不知是如何回来的。赵祾当然已不在了,他只在薜萝寺留了片刻,如此短暂,甚至让我以为是场安慰般的幻梦。但起来之后,阿姝递给我一封他留下的信,我才意识到他原来真的来见过我。
头还有些晕,我只能抱着头在床上又坐了片刻。平月煮了粥来给我,闻见食物的香味,我才发觉自己饥肠辘辘,甚至已经不记得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随着粥来的,还有一则顶好的消息,我那说着永别、叫我勿念的师父亦来了荆台,现下刚到薜萝寺。我听闻,瞬时有种找到主心骨的感觉,几口把粥喝完,就连忙穿好衣裳要去见他。
听平月说师父正在兄长那里,我开心得连招呼也忘了打,就直接掀帘进去了,一见真是师父,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我还未说话,岑景明先口快道:“瞧瞧你的样子,才多久不见,便成了这样,别到时候人还没治好,自己先倒了。”
孔祯在旁边笑:“是啊,得亏医圣来,否则我们是劝不住她的。”他今天的神色也比往常松快了很多,想来同我一样,师父的到来令我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师父看起来对兄长的话很是受用:“得了,瞧你们紧张的样子。今次我沿路找到了不少药材,还带了些孤本老书来,沱郡这疫病同里面描述的类似,说不准有用。百丈谷虽避世,此番也为黎民百姓做了许多,为师岂能落于人后?”
虽然他说是为百姓而来,但我知道,若我不在这里,依他的乖僻性子,或许也就扔下那几本医书便走了,并不会亲涉。
我只暗叹自己当不得大事,他人加诸我身的期许令我喘不过气,但现下我又将这重担无形中移给了师父,他瞧起来却比我松快了太多。
师父既来了,我就拿过之前试的药方子给他,又与他去见了几次之前答应试药的病人,细细问了症状之后,他翻阅了那些孤本,换上了几味更常见的药材。
我与兄长照着此方熬药,几天之后发觉药效较我之前的那版要差些,但这些药材好寻得多,反而能令更多人都好转起来。
师父瞧我的样子,颇为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头:“倒不是初至荆台时那个说不出几句话的丫头了。”
因着药方已拍定了,我绷了好几月的弦终于松下不少,甚至有心思同人玩笑,故作不满地朝师父撇了撇嘴:“师父,我那时倒也没有如此不中用吧。”
他挥一挥手,示意我赶紧去写信,这是不听我辩解的意思。
我分别写了信给爹爹和堂叔,麻烦他们尽力多找这些药材之后,就把方子散了下去,通判也遣人将药方送去给了沱郡其余的城镇。
如此一来,药材倒好找了不少,一旦有药和药方,自然也就没有那么难办,过了些时日,医棚里病人的境况稳定了不少,师父的方子虽见效慢些,但就算重疾,也少有人因此而死了,只是每日还有不少新染病的人送来。
薜萝寺原本便已住不下了,这下连带着旁边的空地上也搭满了临时医棚。
我本奇怪,按理说药方已有了,缘何人数不降反增,询问之下才晓得许多人害怕,连日门窗紧闭,原以为这样能够幸免,却不曾想反而更易染病了。
免不了又拜托通判与知县派人劝诫,因着赵祾之前打过招呼,他们待我都算客气,行事亦方便了不少,不过平民百姓愿不愿听,又是另一码事,毕竟有些东西实在很难解释,而更多人更宁可求神拜佛。
百丈谷送来的第二批药材到时,已入了春,荆台城的情况终于稳定了下来,我好不容易才能喘口气。阿姝回府里将往年的春衣带来给我们,我这才发现自己这些日子倒真有些衣带渐宽,难免苦笑了一下。
师父连日帮着我们忙前忙后,我竟也没找着机会单独和他说过话,更没空问我娘的事情。近来空了些,我终于分得出心去留意此事,好不容易瞅准了一个机会,逮到一个我与他都闲暇的时间。
我进他帐篷的时候,他正坐在火盆前看书,见我来,仿佛并不觉得意外。
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来之前想说的话很多,脑子里想的东西更多,但此时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过了一会儿,他又翻过一页书去,依然未作声,我便知道这话头还是得我来启,于是深吸口气,叫了一声:“舅舅。”
他眼角抽动了一下,放下书来,面上溢出一抹复杂的神色,这还是他头回露出这种表情。他道:“我本以为应该不会听到这个称呼的。”
“既然你不喜欢我这么叫,那就算了。师父,想必我想问些什么,你都清楚吧?”
他捏了捏鼻梁,仿佛有些无奈:“有些东西就如信里所写,没什么好说的。我起初并不赞同她嫁给你爹,后来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直到她……”
我深吸口气:“她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这话问倒了我,我并没有关于她的记忆。
于是与她相关的一切,我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从爹爹、明姨、大哥那里,从百丈谷的其余长辈那里,我像收集碎陶片一样,逐渐勉强拼凑出一个人的样子,但还是太遥远了,甚至母亲这个称呼,对于我来说都很陌生。
师父道:“我只能说,你和她很像。”
“很像?”
“很像,不管是样貌,还是性格。你小时候长得像你爹,现在反而越来越像她,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恍惚以为见到了年少的妹妹。”他的眼神飘忽了一瞬,我知道他是从我看到了我娘,“你也跟她一样,傻的令人发指。她眼里只有你爹,你眼里也只有姓赵的小子。傻呀,太傻了。
“你娘本身身体便不好,她分明知道这件事,却无论如何都想在世上留下些什么,于是执意要个孩子。她的死算不上意外,我知道这些年他们都如何同你说的,从此以后,你不必再为此愧疚。”
母亲的想法我不大能理解,但我也无法指责,毕竟若非她,我兴许也不会来到这世上了。
他见我样子,摇了摇头:“罢了,你是这个样子,想来也不是你的错。”
听到这里,我朝他撇撇嘴:“啊呀,师父,你有时候说话真的很难听。”
他往我额头上重重按了几下,冷笑道:“才多久不见,还学会顶嘴了。知道你娘是我妹妹之后就有恃无恐了?要我说,你们一家子真正聪明的反而是素明那丫头,知分寸进退,又不动心动情,相敬如宾,一生顺遂,你娘呢?偏生落得如此。”
他又在借我娘讽喻,赵祾休妻之后,师父就一直不赞成我的行为,只是拗不过我,就跟我爹的想法如出一辙。我虽选择一条道走到黑了,却能理解他们,又觉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实在没必要争论个对错,只道:“我有数的师父,我不是没有底线、只晓得忍耐的傻子,也不是什么不求回报的圣人。”
说到此处,我又想起了绀县时遇到的事,觉得果真还是忍耐太过,实在没脸在这里大放厥词,便收了声。
他看我的样子,知道我有话没说出来,也不追问,只挑眉道:“你晓得便好。你祖父从前就爱和人话他自己那些以德报怨的事,他确实做到了,但也不该要求人人如此。孔圣人尚且认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更何况你我。怀柔,我与你娘全部的期望说到底只有一点:希望你能遵循自己的心意,自在快活。既然你已认定赵祾,倘使他无劣行,你偏袒他些也无妨,左右常人这辈子也就几十年,我只劝你,但如何过,还是要看你自己。在当年你娘的事上,我已知道一味反对是没用的。”
头回听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起祖父,师父此番话实在宽慰了我,是了,有没有翻过祖父提及的那座山,于我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问心无愧,问的也不过是我自己的心。
没等沱郡的疫病结束,晋王便已起事,雷厉风行一般,天下迅速易主,消息传到我这里的时候,一切已尘埃落定。
我不晓得是双方想法不谋而合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