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那天天气是很好的,只是雪太厚了。
他推开遮风的巨石,好险没有被积雪吞去。
等走出洞穴,他想着修行既成,那是时候领个徒弟传下衣钵了。
“所以师父选了我?”
女孩仰着脸问他。
他不瞒她:“是的。”
肉眼可见,女孩的双颊鼓了起来。
她生气了。
“如果师父遇见旁人,师父也会选她吗?”
“是的。”
好在小徒弟还愿意牵他的手。
他带着她过石阶,上浮玉。
“那师父也会给她取名‘云昭’吗?”
“为师不知。”
他告诉她:“这天上地下,生灵无数,女人叫云昭,男人叫云昭,如果有人喜欢,小花小草也可以是云昭。”
“但师父这里,可只有一个云昭啊。”
女孩机敏,她晃着师父的手,不放过上一个问题:“徒弟云昭吗?”
“云昭只是云昭。”
他揉着小童的发顶道。
“既然师父出关见着了你,自是有说不开的缘法。”
小云昭不懂什么是缘,她觉得“缘”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与其靠缘法揣测会不会相识,不如抓紧这只握着她的手,让他想甩也甩不掉!
“这就是缘啊!”
他举起皱巴巴的袖口,明朗的天光下,是一大一小两只交缠的手掌。
“云昭记不记得?师父头次抱起你时,你眼睛还不会睁开呢,就能抓着师父的手指不放了!”
“师父讨厌!”
婴儿时的事她当然不记得,被师父这一说,哇!他还笑!这还了得?女孩甩出她的手,一个劲地往前面冲。
“慢点走啊,别摔倒。”
他的手掌很暖,只一收,女孩的手便包在里面了。
他带她慢慢往上走。
一步一步。
他说他要带她去见师兄师姐。
他说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
他还说:“天下都会知道,云昭,你是江洛最后一个弟子。”
44.
小白做事从来都是如此毛躁。
偏偏胆子还那样小。
他哭着扑过来时,陈映雪早已熟视无睹,一手揽住他的腰,把他提到桌案上。
她问:“发生何事?”
双目仍看着桌上的纸张,上面列着今年弟子大比的新规。
小白抽抽噎噎,陈映雪随手在他脸上覆上一条丝绢。
哭声渐小,小儿也忘记那一瞬间的后怕,反而探出脑袋去看一旁展开的帛书。
他虽怯弱,但长在一门之主膝下,眼见是不小的。别看这东西破破烂烂,它也是一个宝器,记载了所有参加弟子大比的弟子姓名。
“好多人啊!”他发出惊叹。
陈映雪见他恢复过来,扫了这小童一眼,见他看这名册入神,也没有放他下来,只是斟了碗蜜茶。
小白笑眯了眼:“好甜!”
陈映雪往这中看不中用的小脑瓜敲了一记。
男孩垂着头,方才忘了的错事这下又重回头脑,他不敢去看掌门的脸色,他总是这样笨。
“……对不起……”
每次都是这样,小白本想换个开头,可挠了挠头,嘴一张又是这话。
偏偏掌门也不嫌他,可他就是怕得不行。
“发生何事?”
陈映雪没再敲小童的头,伸手是安抚性的拥抱。
小白趴在她怀里小声地陈述他今天的过错。离得近了,他反倒没那么怕,噘起嘴来像抱怨似的撒娇。
他今天又坏事了。
他把弘道堂的供牌给打翻了,叫火给烧了。
弘道堂上的供牌都是重华的优秀子弟,每块木牌上都刻着弟子姓名,师从何人。可以说,但凡是有名有姓的重华弟子,都可以在这里追根溯源。
而小白把一个师叔的供牌给毁了。
对不起,小白一想泪又流了出来,不知名的师叔,小白对不起你——
听小白把话说完,陈映雪眉头一跳,但并不是生气的模样。
手一抬,那抹了泪的丝绢又贴在小儿红肿的眼下。
泪眼蒙眬间,小白看到一抹笑徐徐展开,他揉了揉眼,疑心看错了。接着手上便是一疼,掌门还是冷着张脸给他擦眼泪。
果然是他眼花了。
“莫忧愁,你不丢,那东西也该滚出弘道堂了。”
他可没有丢啊,只是碰坏了……小白眨眨眼,视线清明多了,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看错,掌门就是在笑。
七分的痛快,三分的怀念。
不知名师叔是掌门的故人吗?
“故人?”
小白捂住嘴,他怎么就把这话给说出来了?对着掌门这笑脸,他腿都软了……好可怕!
掌门一定跟这个师叔有仇!
小白不敢去问,可有眼睛的一看便知,这孩子起了好奇心。
陈映雪不说,他出了这,转头就会跑到呆子那。与其让呆子又想起他的亲亲师弟,还不如她说上一说,告诉小白那是怎样的一个恶徒。
“他是个强盗。”
他跟她抢师父。
“他是个叛徒。”
他入魔叛离仙门。
“他是个疯子。”
小白听得脸色发白,短短的几句话,就把他吓得两眼直愣。
他拍着软绵绵的胸口庆幸不已:“幸好他败在掌门手下,要不然小白就看不到掌门了……”
“谁说他败了?”
小白摸不着头脑,他是知道的,掌门曾是大比的魁首,因此被上任掌门看中做了亲传弟子。这样的掌门,怎么可能会输呢?
“常人哪比得过疯魔?”陈映雪教导他,“以后遇见疯子,能避就避。”
小白不懂:“哪样才算疯子呢?”
韩不离那样呗,为了输赢,连命都可以舍出去的——
“亡命之徒。”
45.
这只是一次弟子大比。
可能十年一次,五年一次,如果上面的仙长高兴,也可以年年举行。
它重要吗?重要,但对这群下到五岁,上到十五的小弟子来说,它不是生命的全部。
没有人会在这样一场不大不小的比试中丢了性命。
想投一个好师门,错过这次大比也不是没了机会。像严七凤,他就不是靠大比选上去的,山主想收徒了,岁竹师叔把小弟子往人面前一溜,严七凤就这么被留下了。
到现在,严七凤都没想明白师父为何收他为徒。
他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不是一场比试吗?
不离弟为何……为何……
严七凤知道不离师弟很喜欢师叔,他甚至知道不离师弟想做师叔徒弟,不然不离师弟缘何讨厌映雪师妹?他一提师妹,不离的脸都黑了。
弟子都说这次大比是给映雪师妹扬名,做云昭师叔的弟子,怎么能够泛泛无名?陈家声名不显,就更要显出陈映雪的威风,不堕了云昭剑师的美名。
严七凤才不信这话呢,映雪不是好名的人!但说来说去,有一点他是信的,云昭师叔会收映雪为徒。
所以他一见到不离师弟,就是绷着心神的。不离弟本来就够伤心了,他可不要在这个节骨眼惹不离弟生气……
“七凤师兄好。”
破天荒地,不离师弟这次格外有礼,竟然主动向他问起好来!
严七凤抬头看天,他觉得他可能没睡醒。
这艳阳高照,刺得他眼睛疼。
他眨了眨眼,试探问道:“不离师弟今日心情不错?”
面前的男孩回他一个“尚可”,抿着下唇就不说话了,但墨瞳里洋溢的情感像插了翅膀不住地往外飞。
他很快活。
严七凤见他高兴,也笑了起来。
“不离师弟,旗开得胜!”
严七凤给出祝福。
他是诚心祝愿不离弟得到胜利。
他没有想过,从来没有想过——
不离师弟会死……
死是什么样的?
严七凤不知。
他一有记忆就在山上了,不是在这个山头,就是在那个山头,山上最多的便是他这样的小弟子,他们聚在一起,哪个师傅脾气最好,今天饭堂又出了什么新奇吃食,谁谁又被打屁股了……只要把头钻进去,重华上下的事,只有听不清的,万万没有听不到的。
这样的日子,如果真有人“死”了,那也是屁股痛死,罚站累死,师傅吓人得要死……
所以怎么可能会有人死呢?
这不是,不是一场比试吗?
严七凤拉住身旁的人:“这是幻象吗?怎么没人说今年会出幻象?”
他看到两张发白的脸,眼里眼外都在犹疑:“是的吧?”
“……”
严七凤默然,一息?两息?严七凤不记得了,反正一转眼他就抱住了师父的双腿。
师父是这次大比的主事,师父……师父他一定有办法!
师父却摇头:“七凤啊七凤,你求我又没用,他自己不愿意出来强留在玄一塔,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还能把他拉出来不成?”
“可不离师弟会死啊!”
那么多血……他甚至都看到戳出来的骨头了……
“死就死了吧,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师父,你好狠!
“哎呀,怎么这就哭了?”
师父,七凤讨厌你!
七凤要去找云昭师叔!
云昭师叔才不会不管不离的!
“那七凤去找她吧……”师父自己心冷不算,还想把云昭师叔拉下水,“说不定,师妹啊会畅快地给这孩子一剑呢!”
“也算全了之前的救命之恩。”
46.
彭城,昔时与淮、岳二城并称为“韩城”,后沧海桑田,世事迁移,韩城“韩”还在,但这城池一分为三,再不复昔日盛景。
陈映雪从小便知,彭城的蓝天之上,还住着一家人,那是真正的神仙。
神仙不理俗务,其下自然有忠心的仆人为之料理。没人说陈家是仆役世家,但对着韩家人,陈映雪看得分明,家里的腰都是弯的。
也不只是陈家,明明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家,见着一个“韩”,再跋扈的恶童皮都收紧了,露出浮于表面的谦卑姿态,一看就是提前被族人抽了顿。
陈映雪不需要。
她本来就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脸上只有欢乐不见忧愁,再做个好奇模样,说些惹人发笑的童言稚语,没人会看重四岁的孩童,自然也没人会防着这样的孩子。
人人都喜欢她。
那个韩家来的使者,一双眼睛一只嘴,既没长着天仙般的脸蛋,身上也没个三头六臂,他跟陈映雪看到的陈家人没有两样,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人嘛!哪是什么神仙?
陈映雪是这么想,也这样问了。
使者笑个不停,笑完后答,他本就不是什么神仙,他只是个修士。
“修士与我们又有哪些不同?”
使者又笑,天道之下,皆为蝼蚁。
“但某还是愿意成为一名修士。”
陈映雪懂,别看蝼蚁微小,里面可还是分出等级呢!能向上的,为何要留在原地?
但有些话是不必同外人说的。
女孩眨着眼,脸上挂着期待:“那映雪也能成为修士吗?”
“某看小姐如此好奇,何不来我韩家一观?正好,某家小少爷同小姐一般大呢,到时候也好作伴了。”
韩家的小少爷,韩不离吗?陈映雪知道他,那是个病恹恹的家伙。
又弱又小,和这样的人凑在一起麻烦死了,她哄陈青松就够了,可不想再多一个!
偏偏这韩家人跟抽风了似的,经此一遭,陈映雪不问了,他也说个不停,话里话外那个意思,就是要把她陈映雪送过去当个玩伴,甚至更不堪点。
阿爹阿娘才舍不得呢!
这世上有修士自然有咒力,陈映雪咒这姓韩的倒血霉!
呸!不要脸!
可真不知道是她嘴上开光,还是姓韩的命有此劫。端阳韩家灭族了。
说灭族也不恰当,陈映雪面前还有一个——那个病秧子。
病秧子命真大啊。
看他这不把命当命、血流如注的模样,谁能想到,这曾经是个弱不禁风的病小孩?
陈映雪没想要他的命,她要风风光光拿下大比的桂冠,如此喜庆的事,沾上人命就不好了。
‘真是废物。’
她这些时日收的拥趸竟然好意思称为“师兄”?
“你还拿得起剑吗?”
不过,这病秧子真狠啊。
外面的重华弟子都看着呢,云昭仙子也在,陈映雪也不想明摆着欺负人,反正现下又不是只有韩不离这个对手。
毕竟流了那么多血,看在他这么惨的分上,她可以让他站在她身后。
“回春丹。”
陈映雪没有回头。
她抽出缠在腰上的软剑,眉目带笑:“映雪初来乍到,还望师兄指教指教。”
47.
“……不离,这是最后一次了,不要怕,相信阿爹,你的阿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离信阿爹。”
阿爹说什么,不离都会信的,阿爹不会害不离,阿爹是爱不离的,阿娘也爱不离……不离呢?不离也爱阿爹阿娘啊。
那什么又是爱呢?
爱,阿娘说因为爱,不离才降生到她的怀中,也因为爱,阿爹才不舍得阿娘走。
所以爱是禁锢。
不离爱阿娘,不离跟阿爹一样,都不会舍下阿娘的!
可阿娘没说过,爱它好痛啊——
“……爹爹……不离想……好想……”
不离模模糊糊,有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他更加说不出话了。
“阿爹知道的,阿爹都知道,不离松嘴……千灯节啊,不离想出府是吗?”
不离伸手,指尖穿过那层铺开的赤色。
“阿爹……阿娘……”
榻上的男童已然神志不清,只是呜呜咽咽呼喊至亲,男人焦急揽过他的孩子,一手施法,一手抱着抚慰:“不离别害怕,阿爹和阿娘都和不离出去……”
原来不离看不见的时候,阿爹是这样的啊。
不离不知这是何地,他方才还在大比上与人争斗,一晃眼就到了这地方,还变成虚晃晃的灰影,谁都看不见碰不着。但即便如此,不离也凑上去挨着那个过去的他。
“快醒来吧。”不离竭力不使自己的话里透着嫉恨。
快醒来吧,阿娘阿爹在等着你呢。
睫毛轻颤。
这是要醒了。
“阿爹……不离都听到了!”
不离穿过记忆中的男人,他这次没有再伸手。
“别着急,阿爹又不是哄你。”
“可不离现在就想见阿娘嘛!”
阿娘……
不离还能再见到阿娘吗?
“乖啊,不离,这是你的云昭姨姨,从此以后你都要听她的话,知道吗?”
是道别的阿娘。
阿娘叫他听话。
不离才不想听别人的话!不离只要阿娘!阿娘带不离走吧,别丢了不离!
中了禁声咒的孩子发不出丝毫声响,是去是留都没有他的声音,他只能张着这只无声的嘴,竭尽全力,宣泄他的痛恨!
不离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这人一气之下就将他摔死了呢?
蠢物!
他之前有这样蠢吗?不离真想把他的牙给拔下来。不离知道,云昭姨姨那儿是留着疤的。
阿娘不会害不离,阿娘叫不离听云昭姨姨的话,云昭姨姨她肯定不会害了不离去!这样简单的道理,不离现在才想明白。
这不是蠢是什么?
‘阿娘。’
不离静静看着这道身影。
只要不去触碰,他就能永远看着她们了。
‘云昭姨姨。’
在外面,不离可见不到云昭姨姨。
但她们还是消失了,就在不离的眼前,活生生的身体变成溃散的流水。不离去捞,平地成了看不见底的湖泊,他沉了下去。
“快看!映雪师妹刚才使的那招是什么?竟然生生扭了败势!”
不离被这嗓子吵得头晕。
他侧过脸,就是另一个人的点评:“真是极快的一剑,只是一个回身,如寒夜骤裂,我完全没有看清她是怎样刺出的,单凭此招,马路师兄怕是不敌。”
同行的师弟并不赞同,瘦长的脸颧骨颇高:“师兄是在说笑吧?前面赵师兄李师兄败下阵来是不想落下个同门相残的恶名,陈师妹没有韩不离那般奸猾,还好心赠人丹药。若说人品,师弟自然是站陈师妹的,但大比还是要看实力,马师兄年长师妹许多,又素有美名,陈师妹此剑诀再惊才绝艳,也不可能越过马师兄去!”
这些话像是贴着不离耳朵说的,字字句句听得格外清楚。又是大比又有师兄妹的,更不要说那些熟悉的名字了。
不离跟着众人的目光抬起头往天上看,凌空的水镜中,是一男一女激战的场景。
一眼便会忽视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看不到脸的黑影。
不离只看一眼便知,那是他自己。
这不再是记忆。
这是当下。
玄一塔内的人是他,场下观战的人也是他。
或许他也不是他。
不离穿过一个又一个青衣,他们在议论,在惊叹,在质疑,唯独不会面露惊恐大叫这里有个从天而降的人。
他们看不到他。
不离呢?水镜中的不离呢?他能看见吗?
——他还活着吗?
不离冲向中央腾空旋转的黑塔。
他要回去,他还没有见到云昭姨姨,他会赢,他还要——
他还要做云昭姨姨独一无二的徒弟。
“嘭!”
飞起的一瞬,是放大又突然远去的烈阳,明明谁都瞧不见他,他却还是被这光芒灼烧了眼。
不离应该闭上的。
“那是天明剑诀!”
——在惊呼声中。
“哈!这次真让荀师若说对了!万万没想到,云昭剑师竟然会收这样一个徒弟,我以为年纪要大一点呢!”
“加油啊,映雪师妹,师兄看好你!”
——在喝彩声中。
“这不是内定吗?有了天明剑诀这个金牌子,谁能不知这是江长老的弟子?江长老此举,实在令我失望!”
——在愤懑声中。
“映雪师妹就算没有云昭剑师的私授,凭她表现出来的天赋与实力,也足以证明云昭剑师的眼光!不是谁七岁就能跟半步筑基的师兄比斗的!那些尖酸的人就应该自己上去同马路师兄斗一斗才对!”
“映雪师妹就该是云昭剑师的弟子,名正言顺!”
——在欢呼声中。
不离应该闭上的。
不离努力了,挣扎了,起来了,跌倒了,跑得够快了,就差一点,只差一点,不离明明触到那层金光,不离可以爬上去的,不管怎样,不离都能上去的,不离是正在场内的弟子,不离的比斗还没有结束……不要驱逐不离,不要,不要……
黑塔越来越远。
不离眼中有浮云飘过,飞鸟掠过啾啾鸣叫,翠绿山峰重重叠叠。那是狭窄的一方天地,也是无穷的大千世界。
它引坠地的痴魂去抓,可空空的身躯自然是空空的掌心。
他什么都握不住。
他当闭眼。
什么剑诀,什么大比,什么师父,什么……什么都与他无关!
他当闭眼。
这本就不是属于邪魔的世界。
他当闭……
“啊!”
有血珠喷溅而出。
发颤的眼睫下,是一双狰狞的眼眸。
血色浸透了这个世界。
“哈哈哈哈——”
不离才不闭呢!不离为何要闭?不离在这,就在这,天地万物日月星辰与不离何干?厌弃,驱逐,无视,这些尽管来吧,不离不在意!就算江云昭有了徒弟,他不离也能成为她唯一的弟子……
只要杀了她,杀了她……杀杀杀!所有接近江云昭的都该杀……云昭姨姨是不离的……爱又怎样?恨又如何?能站在江云昭身边的只有他……阿娘阿爹走了,不离也要走的,是云昭姨姨自己过来的……江云昭,不会放过……
——是云昭姨姨自找的。
——是江云昭她自找的。
他们不会放过她。
“映雪师妹……”
“啊!”
即使鲜血淋漓。
“……云昭剑……”
“唔——”
即使粉身碎骨。
“……收徒……”
“咳咳!”
即使神魂俱灭。
回去,回去……不离要回去啊。
指骨扭曲着抠住金光下的石板,不肯动摇半分。
但绝对的镇压伟力下,岂容邪魔放肆?
再如何挣扎,再如何强硬,插在石板里的也是一个孩童的手指。如果没有水镜那精彩至极的比斗,细心的人会发现,广场上千年不变的青黑古物此时竟溅上几点艳色。而回过头,这点杜鹃啼血似的生命绝唱早在众人的踢踏中化为一抹暗沉。
那细瘦的十指渗着血,一点一滴。
然后一根一根尽数弯折。
这次退了就再无可能。
不离知道。
不离没有可能了。
“承让了,师兄。”
女孩清甜的嗓音满是得意,但没人会对这份傲气生出恶意。
此刻,不只是这片演武场上的三千弟子,但凡在重华的地界内,只要抬头往上看天,便能瞧见这最后的胜者。他们都在仰视,为少年意气倾倒,叹骄儿来日风华。
她会是明日之星,整个重华注视着她。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云昭剑师的徒弟啊。”
这是所有见证这场弟子大比的人的共识。
至于映雪师妹身后那一位?
连气都不会喘,该不会是吓死了吧?
哈哈哈——
没有人在意那个人。
有人在为他真心地哭,但除了那张笑吟吟的狐狸面,没有人能够看见。
不离看不见。
眼泪无济于事。
太阳真大啊,不离想伸手去遮这烦人的亮光,但水滴率先落了下来,冲开眼中的污血。
视线再次变得雾蒙蒙的。
可光芒还是那么亮眼,刺得他双目红肿。
缘是天下雨了,而不是眼里的泪一滴滴涌出。
他到底要多久才明白,眼泪无济于事。
可是不离好难受啊,不离抬不起手,不离再也动不了,不离不想听,不想看,不想感受,不想痛……不离不想的,不想啊。
“云昭姨姨,不离不想的啊……”
伤痕累累的小兽哀哀切切发出一声悲鸣。
所有的鳞片爪牙都在摔打中磨损耗尽,只剩下烂软的身体和无力的眼泪。比起流干的血,现在才出现的眼泪有太多可以哭诉的了,身体的痛苦,世人的轻视,失败的不甘……以及被抛弃的无助。
云昭姨姨,你为何不来看不离?不离……不离让你失望了是吗?
念及此,男孩哭得更厉害了,上下睫毛黏成一片,想睁也睁不开。
“云昭姨姨……阿娘阿爹……”
他像是哭迷糊了反反复复叫着这几个名字。
谁见了不道声可怜?
天可怜见,有影子落在这破败的身上。
没了曝晒,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是阿娘阿爹吗?阿娘阿爹你们终于来接不离了吗?”
泪水糊住了双眼,抑或是还有别的什么,他尽力掀起眼皮也睁不开眼,只能张着嘴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惊走他朝思暮想的亲人。
没有人回应。
炽阳还被挡着。
“阿娘阿爹……”
是孩童颤抖的声线。
一阵风吹来,是温热的风,一缕缕吹过他的身体,将他拥在怀中。
但没有人抱他。
一切都像是男孩临死前的想象。
可再也没有灼烧的痛感。
“阿娘阿爹,不离来找你们了。”
孩子痴痴念着。
确像亡魂引渡,小小的身体飞得越来越高。
可就算挨着烈阳,不离也不再感到酷热难耐了。
毕竟,云昭姨姨来了。
她还是心软了。
这样心软的云昭姨姨,可只有不离才能见到呢。
男孩闭着眼,脸上是恬淡的笑,纯洁的孩子是什么样,他便是什么样。
即使一身血污,衣不蔽体。
48.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是非对错怎么能单看个人的角度呢?
要真是掌门说得那样,弘道堂绝不会有如此凶人的位置。
再说,小白也是真想见识那位胜过了掌门的无名师叔的风采。掌门不会哄小白,这样吃瘪的事更无可能,可宗卷白纸黑字记得清清楚楚,三十七年前的宗门大比,魁首姓陈名映雪,端阳彭城人士。
“小白你屁股还好吧?”
“好、好得很!掌门才舍不得打小白呢!不过你现在还不过去,掌门打不打你,小白可不知道呢!”
“掌门有事吩咐?小白你可别骗师兄……对了,不要再乱翻,这些物什娇气得很!不能再碰坏了!”
“知道了知道了。”
小白以师父的清誉发誓,这次绝对小心!毕竟,这可是七岁的小掌门……这次摔了日后就再也瞧不见了!
七岁啊,可比小白还小上一岁呢。
“不过,三十七年前的回光卷在哪里呢?不要让小白难找啊……”
小白喃喃自语。好巧不巧,木架上一个卷轴掉了下来,正正好砸中圆润的脑袋。
小白捂着头大喜:“一定是你了!”
手指一挑,尘封多年的光影就此打开。
“唰!”
寒光一闪,小白来不及眨眼,一把剑直直向他飞来。
“啊!”
小白平生还没受过这样重的伤,他抱住穿透的眉心只觉得自己要死了。真是好快一把剑,磨人的痛感追不上生机的流逝。
小白倒在地上悲呼:“啊,小白死了……”
然后一双脚踩过了他的身体。
“不离师兄,好气力。”
剑鸣铮铮,一把漆黑似墨,一把……嗯,返璞归真,小白没看出什么新奇,貌似是演武场上一抓一大把的普通剑器。
但怎么可能普通,它的主人那般凶煞!
下一刻,剑身断折。
小白跳了起来,要去接掉落的残片,他到现在也不相信这只是把普通的剑。
“可惜,此剑平庸,配不上师兄伟力。映雪这一路过来别无所获,几把顺手的佩剑还是有的。映雪不忍以器具之利欺不离师兄,这样,映雪……”
“不用。这是你的,不是不离的。”
小瓷瓶从小白头上飞过,瓶身上“回春丹”三个大字小白再熟悉不过。
“唉,得罪了,不离师兄。”
这叹息的声音格外刺耳,小白定睛去看发声的来源,是格外粉嫩的一张樱桃唇。梳着双髻的女孩大眼睛小圆脸,端得是可爱灵动。
这样的小仙子,怎么可能在伤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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