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苏蓉身后还有苏敬宪,她更加清醒,再说一句:“照顾好蓉儿。”
便拿过静好怀里的琴盒,决绝离去。
等苏蓉赶到,沈月兰已走过牌坊,往山上的大门而去。
苏蓉翻下马,因长时间的疾驰,腰腿具是一片酸痛,下来便跪在地上:“娘!”
沈月兰身形一顿,还是回头看去,晚春的风吹动她的粗布素衣,糊了眼眶,更看不清苏蓉的脸庞。
她打中沈正脑袋之后,被仇恨蒙蔽的大脑才得以清明。没有一日不担心事情败露,苏蓉因她拖累的下场。
如今沈穆庭将此事揭开,给她一个下场,反倒让她放了心。
这是场没有盟约的合同。
沈月兰带着真相离开,皇帝就会重用苏敬宪父子,他们有了实权,蓉儿的境遇只会更好。
“臣去请姑娘上来。”送她进来的卫军站在她身后。
“不必!”沈月兰伸手,因动作太急险些晃倒孱弱的身子,卫军伸手扶住她,见这位年近六十的长公主笑的从容,眼中精光毕现:“守陵是件喜事,皇帝对本宫的莫大恩赐,别我们娘俩儿在这儿哭得如鬼哭狼嗥,传了出去叫人以为本宫有什么怨言。”
卫兵低头:“属下不敢!”
沈月兰撇了他的手,踏入门槛:“叫本宫的女儿回去,本宫还没死,哭的像嚎丧。”
马术是苏蓉十一二岁时为了跟男儿们进山野猎学来的,后来逐渐大了,一起玩儿的也都散了,三年多没再骑马,骤然不间断疾驰两个时辰,下了马才觉腿软的站不起来。
被孝陵卫烂在石阶下面,连推搡几把都没气力。
披头散发的跪坐在地上抽泣,仰望着沈月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的影子。
苏敬宪紧跟着她过来,他的眼圈也红着,对卫军一拱手:“可否容我上去,与长公主殿下说两句话?”
卫军只说:“皇陵重地,无旨不得入内!”
他看向沈月兰的背影,张了嘴,既不知道该喊什么更舍不下脸面当众喧哗,握紧了拳,眼圈更红。
“姑娘。”静好弯身将瘫软在地的苏蓉搀扶起来“长公主好面儿,不愿在外拉扯,才天没亮悄悄出的门,姑娘快起来吧。”
听到是沈月兰的心愿,苏蓉倚着她站起来。
她今早起来便莫名觉得心慌,下地就往沈月兰的院子跑去,果然是人去楼空,风风火火便冲去了马厩,疾驰至此。
苏敬宪已与沈月兰分房别住数十年,才得知沈月兰要去守陵的消息,丢了笔与苏蓉一块过来。
“大人,”静好又对苏敬宪说“回去吧。”
“她……”苏敬宪的嘴唇颤抖“就算去,也要带个人伺候。”
静好偷偷擦了眼角的泪:“殿下说这是她自己个儿的冤孽,要自己个儿偿还。”
想到年幼是沈月兰曾与他说过宫闱往事,又想先帝古怪的死因,他心中有些猜测。
苏敬宪的嘴唇、鼻翼噏动着,想问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有些话不能说,一旦出口就能砸死人。
苏蓉咬着唇,无声流泪:“什么冤孽要关在皇陵里半辈子不许出来?”
“我要进宫去问个明白!”她发了狠,红着眼睛,猛地推开静好,双股颤颤凭着毅力到抓住缰绳,再次翻身上马。
静好与苏敬宪大惊,苏敬宪虽是个老儒,却是精通君子六艺的,体力比成日里玩耍作乐的苏蓉强许多,几步快走,抓住缰绳。
“胡闹!”
路上想起再也看不见娘亲,苏蓉就哭,一双眼睛迎着风哭,已经又红又肿。
这会真见不到沈月兰,精气神反倒立了起来:“爹,你别拦我,我就是死,也要把我娘救出来。”
不顾苏敬宪拉着缰绳,扯着马又往京都奔去。
凭着一股血性,驱马疾行一百里余里,马匹累厥在地,也将苏蓉甩到土里。
苏敬宪与静好架着马车将晕倒在路边的苏蓉捡回去,锁在房里看管起来。
不料待午间着人去送饭,她房中已空空如也。
方出府去寻,当头撞上报信的小厮:“老爷!三姑娘闯朝会了!”
皇帝近卫多是京中贵胄家的子弟,或多或少认识苏蓉。
看一身狼狈,表情狰狞连闯两大殿,直入宣政殿,金吾卫只是呵斥,并未拔刀驱赶,哪知平日里娇滴滴的大小姐,今日将刀逼在脖子上也要闯,最后惊动了宣政殿中垂帘听政的张子奕。
“见过太后娘娘、皇上。”被羁押着送上来,苏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跪了下去,实在是浑身疼的难受。
二十多米高的穹顶之下,三人合抱的檀木擎天柱高耸,百官左右各列站着,那些传闻中的人物随着她走到殿堂之中,都向她投来目光。
“苏蓉,你可知擅闯朝会是死罪。”绫帐之后,太后一改往日的慈祥,声音肃穆不可侵犯在殿中的空气回荡。
想到此行的目的,紧张惧怕的怯懦瞬间消失无踪,昨日骑马后大腿的擦伤,浑身的酸痛也都忘记,挺直脊背苏蓉跪地高声回话:“臣女来求陛下,求陛下驳了我娘的情愿!”
殿中沉默了一瞬,这一瞬于她而言是煎熬的很长时间。
“哦?”张子奕的语气不急不缓,拖长的字音在偌大的宫殿中带着奇异的韵调“皇上处置了长公主?”
在修有花鸟图案的绫帐正前方,是皇帝的宝座,沈穆庭坐在她正前方。
“回母后,”沈穆庭略侧着身子态度恭敬“是姑姑自请的去皇陵守陵。”
张子奕诧异:“哀家怎不知?好端端的她请旨去守陵是为何?”
沈穆庭:“想是被惊着了,听闻皇姑姑的身子一直不大好。”
先皇的死几乎成了某种禁忌,纵使新帝本人也不能在公开场合提及他的死因。
张子奕念了声佛:“她身子没好,那处也没个像样的御医,你叫她去那处不是要她死吗?”
言语间已经给新帝定了罪,张子奕接着说:“这事儿哀家做主了,王勉。”
“太后娘娘。”她的贴身内侍自身旁站出来。
“去邙山,去把长公主接回来。”
这么简单?她原以为少不了一顿板子,还得一顿嘴上功夫磨,没想到两句话就结束了,愣怔着呆了一会儿,才扣头谢恩。
苏蓉喜极而泣,语无伦次:“谢谢舅母,谢太后娘娘!”
“可怜见的,”张子奕声音悲怆慈祥,细听还有些颤音“这才是孝顺呐,快回去吧。”
又一句话,将皇后回家探亲积累的孝顺名声摔个稀碎。
苏蓉随着王勉,在两个宫婢的搀扶下刚出殿门不久,春香便来了。
“三姑娘。”她微微福身,又对苏蓉身边的王勉行礼“王公公。”
苏蓉多看了她两眼才认出人来:“春香?”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春香自随着苏卿进了东宫又入了皇宫,巴结她的人从一般的丫鬟小厮,改为内侍总管、各司女官,甚至是京官,就连一些王公大臣对她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养人如养花,她被一群人捧着,身上的气度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要深沉高贵,眼中的算计也比以前更多。
春香过来扶着她:“皇后娘娘叫我来请三姑娘说说话。”她笑着对苏蓉说,转过头又对王勉说“我便将三姑娘请去蓬莱殿了。”
苏卿似乎一点没变,她的穿着还是那样寡淡。乌发松垮垮的用根绳子系着垂在身后,不着粉黛的面庞更具寻常姑娘没有的英气,不说不笑时端坐在那里就如天山雪莲。
但她的身份不同了。
就算花团锦簇的宫殿里格格不入,当她坐上那张宝座时,骨血就开始交融。
以前不论苏卿如何冷淡,苏卿总能狗屁高腰般黏在她身上,不觉得她会不乐意。
但她坐在那张椅子上,垂眸看来时,苏蓉想到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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