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陶南岭从冰室出来时,火红的太阳已高高悬挂天空。
她被耀眼的光芒刺的不自觉眯起双眼。
总算出来了,今天日头不错,她苦中作乐,自嘲一笑。
“三娘子,您出来了。”环儿早已侍立在侧,“奴婢服侍您换身衣裳再回听竹苑吧。”
陶南岭点头,熟练地随环儿去花圃旁小室更衣。
她脱下已经湿的能拧出水,牢牢贴着身躯的衣裳。
似附骨之蛆的湿冷透骨感受空气中的热度后刺激的白嫩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后干爽的衣服覆住身躯,才叫陶南岭有了回到人间的真实。
“您的头发也湿了,我用棉帕为您绞干。”说完,不等陶南岭说话,她便动手拆卸她已经空无一物的凌乱发髻。
“好了,三娘子,奴婢先行告退。”环儿退后两步,正欲转身,却又停住,“三娘子,劳烦您从翠屏苑那绕回听竹苑。”
翠屏苑处陶府最西南边角,原是关押审讯犯错仆人之地,后陶覃氏嫌那处太偏远,她处置不便,便将那处院落荒废,用了现在的恕思堂。
陶南岭明白,环儿这是叫她避开府内人。
“嗯。”几不可闻,似从鼻腔里发出的一声气音。
环儿方才放心转身离开。
陶南岭整理了下衣裙,推门便是出现在眼前的各色各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春季万物生发,生机勃勃,数百种姹紫嫣红的花骨朵中只开了零零散散几朵,但蜂蝶已忙碌其间。
花开了又败,来年发芽继续开花,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一切皆是起点却也能预见终点,此间土壤,争奇斗艳,生机却绝不断绝。
花朝节要到了。
陶南岭离开花圃,她边走边解开手中白纱,掌心红肿被冻一夜反而消了肿,现下泛着紫红色的淤青。
“三姐姐,怎的到这来了?”
行至半途,一道稚嫩清脆的女童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止住了陶南岭的步伐。
她抬头望去,一扎总角髻,髻上缀着几支紫色风铃花,身穿越罗织成的青色短襦,下身着同色裤子,约莫四五岁样子的小女孩冲她挥手。
见她停下。
小丫头迈着短腿摇摇晃晃跑过来。
她生的玉雪可爱,两只白乎乎的小胖手上沾着显眼的黑泥,她懵懂着大眼问:
“三姐姐,你额头中间怎么红红的?脸也好白,你身体不舒服吗?”陶南兮伸出胖手想要摸她额头,又意识到自己手脏,她不好意思收回手背到身后。
“姐姐有些头疼,趁着天气晴朗,想出来溜溜弯,没事的,小兮儿。”陶南岭弯腰伸手刮了刮小丫头的翘鼻。
陶南兮觉得有些痒,她躲了躲,但嘴巴突然一瘪,眼中掉下泪珠,“可是,姨娘被抬着回来的时候跟你一样,也是眉心红红的,脸白白的,她都没睁眼看兮儿一眼就不见了。”
陶南兮突然抓住她的袖口,黑泥弄脏了衣袖,“三姐姐,你也会突然不见么?”她眼里盛满悲伤,哭的鼻头红彤彤。
那可怜的模样,将陶南岭的心尖都攥紧了。
她蹲下身,将陶南兮抱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膀,柔声安抚:“不会的,姨娘是出去养伤,等你长大,就可以见到她了。”
“可是,兮儿真的好想念姨娘。”她抽噎着。
陶南岭掏出怀中绣帕,将鼻涕眼泪糊一起的小脸擦拭干净,“所以,小兮儿要好好吃饭,才能快点长大呀。”
陶南兮使劲点头,“我一定好好吃饭,最近嬷姆都说我长高了不少。”
“真乖,兮儿刚刚在玩什么呀?手上弄的这样脏。”陶南岭将绣帕叠了叠,找了处干净地方为小丫头擦手。
“三姐姐,我掏蚂蚁窝呐,小蚂蚁一行一行排着队进窝,可好玩了。”
到底是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玩趣立马将她的注意力拉开,脸上重新扬起灿烂的笑容。
“小姐?五小姐,你在哪?”灰墙白瓦的庭院内传来婆子的声音。
陶南兮一听,回头喊了句,“我在这呢,嬷姆。”
听到声音,那婆子钻出门,她手里拿着一件薄袄褙子走过来,嘴里还念叨:“现下天气凉,您穿件袄子,别到时受了风寒,又得喝又黑又苦的药了。”
听到要喝药,小丫头的脸皱成一个包子,她立马跑到婆子面前主动伸手套上衣服。
“嬷姆,你看,我乖乖穿上了,不用吃药药了。”陶南兮苦着脸,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喝苦苦的药便是件天大的事儿。
嬷姆忍俊不禁,握住陶南兮有些冰冷的小手,对陶南岭回道:“三小姐,我先带五小姐回去了。”
陶南兮一步三回头,似有些不舍,她扭头望着陶南岭告别:
“三姐姐,我先回去咯,你下次要记得来找兮儿玩哦。”
一大一小拉着手缓缓淡出陶南岭的视线。
陶南岭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
回到听竹苑,已到用午斋的时辰,苑内传来一阵阵饭香,陶南岭深吸一口气,有鱼虾的鲜甜咸香。
她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昨夜忙着照顾存菊,还未来得及用饭又被环儿叫走,直到现在都水米未进。
她猜今日的餐食应该有炒蕨菜、莲房鱼包、清蒸鲈鱼、虾仁羹汤。
一进饭堂,果然看到这几样菜摆在桌子上,陶南岭的眼睛都了亮起来。
稍有些急躁落座,如往常一般等待丫鬟婆子捧水皿瓷杯为她净手漱口后便用饭。
这板凳还没坐热,便听冯嬷嬷尖着嗓子喊道:“三娘子,劳烦您起一下身,这饭菜可不是给您的!”
冯嬷嬷是陶覃氏从外院提拔进内院给她做随侍嬷嬷的,本该与陶南兮身边的嬷嬷一样关怀她,陪伴她长大。
可冯嬷嬷素来看不得她,每每见到她,便是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
彼时,才归家的陶南岭有些怕这老婆子,她数次告于主母,但都不了了之,还是某次老祖宗过寿,她故意漏出被掐红的手臂,老祖宗才亲自下令将冯嬷嬷调至前院干些打扫的活计,但活变位不变,还是担着管家嬷嬷的名头。
陶南岭没有起身,只冷笑,“怎么?你们这些刁奴要欺主?”
她虽平日待下人和颜悦色,但不代表她可以随意任人拿捏!
冯嬷嬷撞开一旁畏畏缩缩阻拦她的仆妇,双臂交叉于胸前,撇嘴:“府中可有规定——”
剩下半句话她没说出口,像是故意卖关子似的,她斜眼看了看天色,见太阳从最高处朝着西边下落了些,才得意道:“午时已过,府中可有规矩,娘子们过午不食。”
“奴家便谢谢三娘子赏饭了。”说完冯嬷嬷毫不客气坐陶南岭身边,一屁股墩想要挤走她。
陶南岭讥讽,“若我吃不了,你也别想吃!”说完,她掀翻饭桌,“哗啦啦~”白瓷碗碎了一地,饭菜摔得到处都是。
冯嬷嬷绷着老脸,提高音量:“三娘子是何意思?我们姐妹几个受你连累,三个月没有份子钱,现下吃你口饭怎么了?”
因着份子钱的事,大伙心里有怨怼。
陶南岭知道这老虔婆应会找机会闹事,但没想她如此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的恰好——撞到刀尖上!
“怎么回事?”一道温柔和蔼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抬眼望去一位慈眉善目,珠圆玉润的美妇站在听竹苑苑门口,她梳包髻,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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